“我自從丟了兒子之後，一直和王妃孤獨度日，若是能娶個兒媳婦，你們再給我生個孫子，便不是親生的兒子，我也當你們是親生的了！何況你爹生前為人清正，光明磊落，造福百姓無數，這個清正候，是他應得的，本王一定替你討回來！”昭王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沉聲說道。

    “謝過王爺。”沈素年性子是向來清冷的，但是此時此刻，也忍不住眼含淚光。

    她說罷，忽然雙膝著地，跪了下來，對著昭王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信誓旦旦道:"若王爺不嫌棄，日後，我與陸宸，就是你的親人。"

    "好，好，好孩子，快起來。"昭王眼含熱淚，看了一眼仍然在床上昏睡的陸宸，沉聲道，"我明日一早，進宮一趟，你好好照顧陸宸。"

    劉月想不到事情竟然往這個方向發展了，她也是聰明人，自小也在京都長大，自然明白皇權在這裏意味著什麼。

    她心裏一方面替陸宸和沈素年覺得高興，有了昭王這樣的情義，他們要反抗這樁婚事，並不難。

    可是五殿下呢?五殿下對沈捕快的心意，她是看在眼裏的，他，應該會覺得很失落吧?

    因為陸宸的情緒不穩定，爲了方便照料，當晚劉月是留宿在昭王府的。

    而，沈素年更是直接歇在陸宸床上的矮榻上。反正她和陸宸同室而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睡到半夜，她忽然聽見床上傳來細碎的囈語。

    "黑，好黑，救命，就我，父王，救我!不要，不要____"

    沈素年瞬間被驚醒，起身看向了陸宸，只見陸宸緊緊蹙著眉頭，又陷入了夢魘中，甚至連額頭都沁出來了冷汗來。

    "陸宸，陸宸，別怕，我在，我是素年啊，我在這裏。"沈素年覺得自己的心裏很是酸澀，還有一種難言的心疼，她緊緊攥住了陸宸的雙手，低聲喚道。

    他到底經歷了怎樣可怕的事情，讓他甚至寧願忘記自己是誰，以此逃避這段記憶?

    黑暗中的陸宸聽到沈素年的聲音，猛然驚醒，坐了起來。

    "素年?"他雙手還緊緊攥著沈素年的手，下意識地開聲道。

    是我，我在。"沈素年回握緊他，沉聲道，"你是不是做噩夢了?渴了嗎?我給你倒水___"

    她話音未落，陸宸的手腕卻忽然用了幾分力，出其不意地將她拽到了懷中。

    陸宸用力抱著她，緊緊箍住她的腰身，甚至嗅了嗅她頭髮上的清淡氣味。

    確認懷中的人的確是沈素年以後，他緊繃的身子才緩緩放鬆下來，微微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好怕，我怕一睜開眼，你就不見了。"

    "不會的，我們說好了的，等此間事了，尋一個地方，你做糖糕，我來賣。"沈素年低聲說道。

    "好。"陸宸點了點頭，忽然又啞聲問道，"若是我的眼睛不能好，看不見了，做不了糖糕那又如何是好?"

    沈素年回身環抱著他，抬起眼，看著他略顯蒼白的神色。

    陸宸一定是怕極了，他的身子甚至還有些隱隱的顫抖。

    他這一會眼睛看不見，偏生陛下還賜了那樣一門婚事。

    他心裏肯定是怕極了。

    "那，那你就在家裏陪我孃親，給她解悶兒，我掙錢養活你們。偷偷告訴你，我爹給我留了一大筆的家產，就算我這輩子什麼都不幹，也可以的，咱們回青石縣，養狗種花，你教我做糖糕，不好嗎?"沈素年柔聲道。

    陸宸舔了舔乾澀的唇瓣，聲音艱澀地開口道:"真的嗎?不騙我?不當王妃?"

    "那我可不能當王妃，我娘說過了，我爹就我這麼一個女兒，我得找個入贅的，以後生一個姓沈的孩子。"沈素年一本正經道。

    可惜，陸宸此時看不見。

    若是他能看見，就可以發現，昏黃搖曳的燈火下，沈素年看著他的雙眸，有多麼的深情和柔軟。

    聽了沈素年的話，陸宸一直僵硬的神色纔算緩緩露出了一個笑意。

    "那可說好了，你不能反悔。"陸宸微微舒了一口氣，低聲道。

    "不反悔。"沈素年目光深沉地落在陸宸蒙著紗布的臉上，忽然心念一動，仰起了臉，輕輕湊近了他的唇瓣，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陸宸自然可察覺到沈素年的動作，他身子一僵，摟在沈素年腰後的雙手微微收緊。

    "陸宸，謝謝你。謝謝你一路陪我，你要一直陪著我，不要食言。"沈素年不過是蜻蜓點水一般碰了他一下，然後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聲說道。

    陸宸的雙手收得更緊了，呼吸也比平時重了幾分。

    他忽然舉起了右手，摸到了沈素年的臉頰上。

    他的動作輕緩，又極盡溫柔，一寸一寸地在腦子裏頭，描繪出沈素年平日的模樣。

    初見時，她英姿颯爽，後來在香鋪一案時，她嬌俏嫵媚，在臨安的時候，她清冷又體貼，上京都後，她脆弱又堅韌。

    一人千麵，面面俱到他心中。

    他的動作緩慢而熾熱，徐徐從沈素年的眉眼到鼻子，然後停留在她的唇上，來回流連，反覆輾轉。

    沈素年被他的動作弄得臉色滾燙，心跳加速。

    可是他現在看不見，所以沈素年纔沒有羞得合上雙眼，反而痴痴地看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宸的那彷彿帶著火的手指才緩緩移到了她纖瘦的下巴上，而後輕輕抬起。

    沈素年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吻便伴隨著陸宸略帶紊亂的氣息落了下來。

    他將她壓在了榻上。

    沈素年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僵硬了片刻後，才微顫著手指，抱緊了陸宸的脖子。

    燈火燭影，微風長夜。

    次日一早，是沈素年先醒過來的。

    她一抬眼，就看見陸宸俊美的側臉，他的雙手還緊緊摟在自己的腰身上。

    沈素年急忙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衣衫，雖然有些亂，不過還是完好無缺的就是了。

    她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挪開了陸宸的雙手，打算起床。

    "醒了?"然而，她不過剛剛動作，身後就傳來了陸宸淡靜的聲音。

    "你也醒了?"沈素年臉上乍然一紅，低聲問道。

    "我早就醒了，一直在等你。"’陸宸沉聲道。

    沈素年臉色又是猛然一紅，起身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又扶著陸宸起身，替他整了整衣衫。

    兩人牽著手出了門。

    “沈捕快，王爺吩咐給你們備了早飯，在這邊，請隨我來。”一個婢女低聲地說道。

    沈素年扶著陸宸往那邊走，走到了膳廳，又給陸宸拉了凳子，扶著他坐下，給他盛粥，吹涼，動作自然，沒有絲毫的彆扭。

    “對了，昭王爺呢？”沈素年忽然問那個婢女。

    “王爺一早就進宮了，讓我等照顧好陸公子和沈捕快，你們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奴婢，若是需要外出辦事，還可以調遣王府的暗衛。”婢女恭敬地說道。

    “暗衛？”陸宸手裏捏著筷子的動作微微一頓，蒙著紗布的雙眼轉向了沈素年，有些疑惑。

    沈素年本來也沒有打算瞞著他，上前了一步，替他夾了一些他平日喜歡的小菜放到一隻碗裡，然後拿著勺子喂粥給陸宸，一邊道：“昨日你從宮裏頭回來，蒙著眼睛，似乎對昭王府十分的熟悉，加上你一直在夢魘，劉大夫說你應該是小時候經歷過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導致你出於自身保護的原因，忘記了小時候的事情。昭王爺覺得你就是他丟失的孩子，所以昨日就決定要讓你當昭王府的世子，現在進宮是爲了推掉我跟五殿下的婚事。”

    “我對昭王府很熟悉——”陸宸被這句話激起了一些反應，腦子裏頭似乎又飛快地閃過一些模糊的片段。

    他只覺得腦袋裏頭炸裂一般疼痛，緊緊攥住了拳頭。

    是啊，他肯定是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為什麼對以前的事情都沒有記憶——

    他只記得自己從黑市裏頭被賣出去——

    可是他為什麼會在黑市？他的父母呢？他是誰？他到底是誰？

    “陸宸，陸宸！”沈素年見他額間又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急忙將手裏的碗放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沉聲道，“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忘記了也不要緊，不愉快的事情，不要想了。”

    “我——我——太黑了，我什麼都看不到——”陸宸低聲說道，只覺得腦中一團漆黑，像是喘不過氣來一般，他緊張之下，想要站起來，卻又整個人一頭栽了下來。

    “陸宸！”沈素年見陸宸竟然又暈厥了過去，嚇得大叫了一聲，“劉大夫！快替我去叫劉大夫！”

    她抱住了陸宸的頭，輕聲喚道：“陸宸，陸宸你醒醒，你別嚇我啊——

    “沈捕快，陸宸大哥怎麼了？”劉月就留在王府中，很快被婢女請了過來，拎著藥箱匆匆走了進來，幫忙將陸宸扶到了榻上。

    “就說起昨日他對昭王府很熟悉的事情，他就暈過去了——”沈素年替陸宸抹掉了額上的細密汗珠，急聲道，“他這樣怎麼辦？會不會很嚴重？”

    “他這是在跟自己較勁呢。”劉月把了脈，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