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無主屍體是何人
眾人俱都看傻,目瞪口呆地盯著她,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十幾具屍體?”黃知縣率先反應過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十幾條人命,這可是大案子,王捕頭,趕緊召集兄弟們,去小牛村運屍體,帶上趙老頭。”
趙老頭就是衙門的仵作。
“沈捕快,你好厲害!不過是那劉大夫治不好病,你竟然也能挖掘出這麼大一個案子來!真厲害!看來大蕭果真要再出一個女神捕了!”張大年雙眼放光,崇拜無比地看著沈素年。
這話自然被王捕頭聽見了,他油然而生出一種危機感來。
這姓沈的的確是有幾分本事的,若是讓她接二連三地破案子,別說自己的兒子了,便是自己這熬了十幾年才得來的捕頭位置都得讓給她啊!
思及此,王捕頭咳咳兩聲,湊近了還在狼吞虎嚥的沈素年,狀似關懷道:“沈捕快今日辛苦了,想必還沒有吃飯吧?”
沈素年錯愕地掃了他一眼,將自己手裏的燒餅撕成小塊,繼續塞進嘴裏,只是疏離地點了點頭。
“那實在是辛苦咱們沈捕快了,你奔波了一日,先回家去好好休息吧,這個驗屍的事情,就交給咱們兄弟了。”王捕頭說道。
沈素年聽罷,一口燒餅生生地卡在了喉中,她一時噎住,來不及說話,那王捕頭卻又拍了拍她的肩頭,低聲道:“沈捕快,你到底還年輕,行事啊,還是低調一些好。”
說罷,他不再理會被噎得直翻白眼的沈素年,大手一招,豪邁地對張大年和集合的官兵道:“兄弟們,出發了,為民伸冤去!”
沈素年:“........”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這王捕頭是聽到有大案子,生怕她立功踩到了他的頭上,所以要將她落下來呢。
沈素年看著衙門的車馬浩浩蕩蕩地出發,那些人都聽王捕頭的發號施令,自然不會理會她一個新人。
她也不好硬纏,反正那些屍體總要運回來驗屍的,這案子背後牽扯定然極深,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沈素年寬慰了自己,又倒了一碗酒飲下肚,這纔回家去。
已然是深夜,街上早就漆黑一片,偶有打更的聲音,冗長而嘶啞,給這清冷寂寥的深夜添了幾分人氣。
沈素年回到家的時候,簷廊和門口處,都各亮著一盞燈,門口處蹲著一隻威風凜凜的大狗,正是麥穗。
麥穗見她回來,發出旺的一聲,便歡快地奔了過來搖頭擺尾,又舔了舔她的手心。
麥穗一叫,屋子裏頭的燈就亮了起來,沈素年心知,自己還沒有回家,母親定然是睡不著的,她徵徵地盯著屋子裏頭的燈火,眼底忽然涌出了一絲酸意,瞬間溼了眼眶。
沈素年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拭去淚水,這纔開了門,回到屋中。
如她所料,屋中的母親已經從榻上起來了,見她全須全尾地回來,長舒了一口氣道:“你才第一日做這勞什子捕快,就熬到這般時辰?這小小的青石縣,莫非還有什麼大案不成?”
不待沈素年回話,她打了個呵欠,又接著道:“還沒有吃吧?鍋裡還溫著你最愛吃的排骨飯,趕緊洗澡吃飯吧。”
“嗯,謝謝娘。”沈素年性子素來冷情,說不出多麼軟和的話來,沈母早已習以為常,點了點頭,這才又回屋裏躺下了。
沈素年剛在衙門匆忙吃了些東西,並不是很餓,不過洗漱後,她還是從鍋裡將孃親留下來的排骨飯端出來吃了。
以前她爹當捕快的時候,她娘也是這樣,每天晚上都會在鍋裡留下飯食,不管多晚,門口和簷廊的燈都始終亮著。
可是,後來,她爹死了。門口和簷廊的燈便熄了。
她爹一生清正剛直,斷案如神,為民伸冤,做了無數的好事。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好人,卻死得那樣慘——
事已隔數年,沈素年仍未忘記父親死前的眼神——
她深深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冷然地盯著窗外門前掛著的那盞燈。
她要讓這燈一直亮著,一直亮著,直到她洗涮父親的冤屈,為他正名——
一夜淺眠。
天色未亮,沈素年就從榻上起來了。
沈母比她起得更早,鍋裡頭已經蒸好了大白饅頭,還有稀粥。
沈素年心繫案子,匆忙用了些早飯,又餵了麥穗,便換上了衣服,往衙門去了。
天色還早,衙門竟然還大門緊閉,沈素年微微嘆了一口氣,又開始敲門,但是裡頭守門的福伯睡得太沉了,她敲了好幾次,都沒有反應。
沈素年無法,走到門邊的鳴冤鼓前,拿起鼓槌,咚咚咚地敲了幾下。
果然,福伯聽見鳴冤鼓,這才揉著惺忪的睡眼,從裡頭把門開啟了,罵罵咧咧道:“誰啊!這大清早的,你有什麼天大的冤情啊!”
沈素年將鼓槌放回原處,幾步上前,她身穿捕快制服,身姿修長挺拔,不輸男兒,一張冷豔清絕的臉神色疏離淡漠,她淡聲道:“福伯,是我,我敲了許久的門,不見你起,所以才敲了鳴冤鼓。”
福伯看了看天色,天都還沒有亮全呢,以往這沈捕快沒來的時候,王捕頭他們都是太陽曬屁股了才慢吞吞過來的,他也能睡個好覺。
但是人家沈捕快勤快是好事啊,他總不好讓人家別來那麼早吧!福伯面甜心苦,違心的讚歎道:“沈捕快真是個好捕快,有你這樣的捕快,是咱們青石縣的福分——”
然而,沈素年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她非常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所以對這些奉承話並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越過福伯,大步跨進了衙門裏頭。
她擊打鳴冤鼓,吵醒了衙門不少人,包括烏紗戴反的黃知縣,帶著黑眼圈的曹師爺,守大牢的牢頭趙二哥等等。
“沈捕快來得真早。”曹師爺對她微微一笑,淡聲道。
“我習慣了,打擾你們睡覺了?”沈素年不經意地問道。
眾人對視一眼,俱是神色尷尬,她心裏明白就好,偏要說出來,這衙門本來就是個清水閒差,沒有什麼殺人放火的大事,他們平日都是這樣混日子的,突然來了個勤勉認真的沈捕快,還真是不習慣。
還是黃知縣最先反應過來,一拍手,高聲道:“沒有,沒有這樣的事!我們平日也起得很早的,就是昨晚去小牛村回來晚了,這才睡得沉了些。”
沈素年點了點頭,一副我懂得的模樣,神色自然地將話題挪到了小牛村案子上頭去。
“對了,昨晚從小牛村運回來的屍體呢?可有發現?”沈素年問道。
“昨晚光線不好,老趙頭還沒有驗屍呢,而且他說看不出什麼來,可能要解剖屍體,但是這屍體還沒有找著親屬,貿然解剖不好,屆時有家屬鬧起來的話,咱們衙門是要賠償的。”黃知縣呵呵地打了個呵欠,解釋道。
“我去看看。”沈素年點了點頭,往衙門的殮房走去。
青石縣的衙門不大,所謂殮房,不過是衙門的一間破院子,門口有不少的荒草,屋內更是積灰無數,甚是嗆人。
沈素年進了殮房,就見裡頭,停了十幾具形容猙獰的屍體。她從懷中掏出白色的手套,戴上,然後開始驗屍。
她蹲了下來,仔仔細細地將這些屍體從頭看到腳,包括口腔,鼻孔,眼球等,認真細緻,一絲一毫的地方都不曾放過,驗屍的熟捻程度,堪比仵作。她非但對一屋子的屍體毫無懼色,甚至有種家常便飯的自然。
曹巖來到殮房跟前,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他立於門前,有些震撼,竟一時失聲,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一種欽佩來。
“沈捕快,黃大人命我過來記錄卷宗,可有什麼發現?”曹巖隨手將帶過來的紙筆鋪在桌面上,徐徐開聲道。
“屍表腫脹腐爛,皮肉損傷嚴重,但是口腔之內並無異物,眼珠無脹大開裂,可見這些人是死亡後才被沉湖的,並且死得很自然,非受驚嚇而死。”沈素年走了兩步,又沉聲道,“這些屍體與尋常屍體又略有不同,我瞧著,倒有些像是乾屍,但時日太久,屍體腐化嚴重,我還不能斷定,需要解剖。”
“乾屍?”曹巖被這個定論驚了一下,隨即提筆記下。
“當然,最重要的發現就是,這些屍體的耳後全部刻有同一個符號。”沈素年翻開了其中尚算完好的一具屍體耳後,指著上頭一個黑色的符號道,“這個符號,我見過,在張百萬的耳後也有一個這樣的符號,形狀是青面獠牙的小人,像是道家裏頭索魂的惡鬼,陸宸說,這是代表道家的一種詛咒。”
“張家案子,道家詛咒?”曹巖臉上露出一抹震驚,他雖然不參與查案,但案子的卷宗都是他整理抄錄的,所以對張家的案子也很是清楚。
那張景和如今還在牢裡,待稟報了上頭,應當就是發配充軍了,可是張靜雲卻死得不明不白,就因為一個道家符號,被暗算了。
現今,這小牛山的水源裡頭撈出來的屍體,竟然也有著同樣的符號?莫非這兩件案子其中還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