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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懸月醫館的病患

    “回捕頭的話,民女所報,乃是最近診治了一些奇怪的病人,病人大都上吐下瀉,腹中劇痛,症狀相似,民女開了藥後,他們回到家中後,不過一兩日,卻又復發,如此周而復始,令民女很是不解。而且,最近這種症狀的病人越來越多了,民女很是心驚,所以特地來報案。”劉月神色嚴肅,聲音堅定地說道。

    誰知,那王捕頭卻睨了她一眼,直接就摞下了手裏的筆,諷笑道:“劉大夫是吧?你看病沒有看好,病人周而復始,那是你醫術不精,你應當找你師傅問問,研究出根治病人的藥方來纔是啊!你跑衙門上報什麼案啊?真是胡鬧!你當我們衙門的人很閒是不是?去去去,趕緊回去看病,別耽誤我們幹正事兒。”

    “這位捕頭,劉大夫她——”大釗一聽這王捕頭居然懷疑劉月的醫術,上前一步,就要開口辯解。

    這劉大夫身上佩戴著醫者世家劉家特有的玉佩,而劉家,乃是大蕭赫赫有名的醫學世家,劉氏滿門,無論男女,三歲開始,便學醫製藥,七歲開始,便治病救人,劉家多代子弟俱在太醫院供職,底下更是開了無數的醫館和藥房,要說治病,劉家的人若然束手無策,天下再無醫者可治了。

    然而,大釗正要說出劉月的身份,劉月卻著急上前,狠狠地在他腳上踩了一腳,神色冷厲地橫了大釗一眼,示意他閉嘴。

    “王捕頭,事關重大,還是先聽劉大夫說完吧。”沈素年將劉月和大釗的互動一點不落地看在眼底,她斂起神色,出言勸道。

    “你是捕頭還是我是捕頭!我在青石縣做了十幾年的捕快了,還需要你教我做事嗎?若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來報案,你全都去查,咱們衙門有這麼多的人手嗎?旁邊羊兒衚衕今日來了一人,說是家裏鬧了黃鼠狼,偷了好幾只雞吃,那邊的雀兒街又來報案,說是鄰居老是借用他家裏的茅廁,弄得臭氣熏天,你接是不接?你去查啊!”王捕頭狠瞪了沈素年一眼,聲音也大了起來。

    “王捕頭,此事非同小可,劉大夫說已經有數十人感染了這個症狀,病人還每天都在增加,若不查探清楚,許是瘟疫,鼠疫,或是傳染病症,到時候豈非整個青石縣都要遭殃?”沈素年不欲與王捕頭再廢話,直接嗆聲道,“王捕頭,你知道若是感染了鼠疫或者瘟疫,是怎麼處理的嗎?若是救治不成,朝廷爲了防止病症傳染散發,就會從外頭鎖上城門,讓我們這一縣的百姓自生自滅,若是再不行,那就放火焚城,阻斷傳染源!你覺得這個案子,可查還是不可查?”

    沈素年神色冷厲,眉目堅定,聲音不疾不徐,卻自生出一股壓迫的威嚴來。

    她說得這般嚴重,別說是王捕頭了,就是劉月也嚇了一跳,她剛纔分明與這沈捕快說過,這病症是不傳染的啊。

    劉月正想開口解釋,沈素年卻及時給了她一個眼色,示意她別說話。

    這王捕頭果然被沈素年這一番話鎮住,遲滯了好一會,才愣神道:“這……那……那你隨這位劉大夫去看看吧。”

    “王捕頭英明卓見,屬下一定不負所托。”沈素年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雙手抱拳,給王捕頭戴了一頂高帽子。

    “去去去,趕緊去,趁著天還早,對了,咱們衙門可不管飯的。”王捕頭揮了揮手,示意沈素年滾。

    劉月這下也看出來了,這王捕頭剛愎自用,卻又膽小糊塗,並且和這沈捕快不對頭,這沈捕快剛纔那一番話,分明就是故意嚇他的。

    “那就勞煩劉大夫帶我回你的醫館看一下醫案了。”沈素年得了准許,對著劉月客氣道。

    劉月正要帶著沈素年離開,身後已經和張大年辦了銷案的大釗卻又叫住了沈素年。

    “那個,沈捕快,我也想去劉大夫的醫館看看腿傷,還有買些外傷的藥膏,你捎我一道吧。”大釗說到買外傷的藥膏時,只覺得自己的屁股隱隱作痛,臉色又莫名奇妙地滾燙了起來。

    “那行,我們趕緊走吧。”沈素年用目光徵詢了劉月的意見,見她點了點頭,便應下了大釗。

    一行三個人,又坐著劉月的馬車,匆忙來到了劉月的醫館。

    劉月勒住馬後,沈素年率先跳下車,接著伸手扶了一把大釗,她本來想要扶一把劉月的,但是想起剛纔這劉大夫掏出帕子仔細擦拭手腕的動作,還有避開自己伸手的事情,心裏猜測,這位劉大定然很是避諱與人接觸,所以也就沒有自作多情了。

    三人下了馬車,沈素年一抬眼就看見跟前醫館的牌子,名為懸月醫館。醫館不大,但是異常的乾淨,這種乾淨,幾乎可以算得上纖塵不染,不管是門前的盆栽精緻,還是醫館裏頭的桌椅藥櫃,都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灰塵。

    醫館裏頭有一個較為年長的夥計,穿的衣衫也是乾乾淨淨的,一絲皺褶都沒有,見了劉月,趕緊打了一盆水,上前道:“劉大夫,你回來了?”

    “德叔,我走後,醫館裏頭可還有病人過來?”劉月在德叔遞過來的水盆中認認真真地搓洗來三次手,然後用架子上頭的白色毛巾擦拭乾淨雙手,隨口問道。

    “有病人,在裏間候著呢,你快去看看吧。”德叔沉聲道。

    “德叔,將那些病人的醫案拿給這位沈捕快過目,這位大哥,你的腿傷不是急症,勞煩你等一會,我先去看看病人。”劉月條理清晰地吩咐道。

    沈素年收回了自己打量醫館的目光,忽然道:“劉大夫,不知道我能否進去旁觀一下這病人的症狀?方便嗎?”

    劉月臉上閃過了一抹異樣的彆扭,但是沉吟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那你進來吧。”

    沈素年不再多言,跟著劉月進了內室,還沒有進去,就聽見裡頭傳來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進了內室,一股腥臭味道撲面而來,醫館備著的木桶中已經被吐了不少的穢物。

    沈素年剛纔看這劉大夫似乎比普通人更加講究乾淨,但是面對這些病人,她卻面不改色,上前診了脈,又檢查了一下那些吐出來的穢物,沉聲問道:“除了嘔吐,是不是還腹瀉,腹痛,噁心,頭暈,四肢無力?”

    那病人想要回答,但是一張口,又是嘔的一聲,稀里嘩啦地吐了出來,甚至沾染了一些給劉月。

    吐成這樣,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劉月面無表情地掏出了鍼灸的工具,先給病人鍼灸了一番,還薰了艾草燒烘病人的足底穴,這才清理了自己身上的汙漬,開始開藥方,讓德叔熬藥給病人。

    沈素年從頭到尾都在觀察,直到德叔將藥湯餵給了病人,那病人稍微止住了嘔吐後,才移開了目光。

    “德叔,這些日子來這裏的病人都是這樣嗎?沒有例外的?”沈素年出聲問道。

    “他這個症狀,還是比較早來診治的,還有一些病人,已經食不下咽,又吐又拉,渾身無力。”劉月換了一身衣服後,恰好聽見沈素年的問話,將醫案遞給了沈素年,隨口說道。

    沈素年對這個症狀已經在腦子裏頭有了一個深刻的認識,認真地翻開醫案來。

    劉月的醫案很是詳細,上頭記錄著病人的年齡,性別,住址,症狀,對症藥等,一清二楚。

    她很快就逮住了醫案上頭的疑點。

    這些病人,大部分來自同一個村子,名叫小牛村,有些症狀較輕的,亦是在隔壁的村子,大牛村中的。

    這就有些奇怪了,莫非村子裏頭真的有鼠疫不成?

    “劉大夫,你覺得這個症狀像是鼠疫嗎?”沈素年甚是擔心,不由得出言問道。

    “鼠疫不止會嘔吐和感到劇痛,還會吐血,昏迷,並且鼠疫會傳染,但是這個病症卻並不傳染,我可以很肯定,不是鼠疫。”劉月搖頭道。

    “你是如何確定它不會傳染的?既然不會傳染,怎麼會同一個村子出現那麼多的病人呢?”沈素年神色凝重道。

    “這些病人家中的親屬與病人同吃同住,但是並沒有出現一家人都患上這個病狀的情況。”劉月篤定地說道。

    劉月的話給沈素年提了個醒,她又將目光投到了醫案上頭。

    沈素年因此又發現了一個端倪。感染的病人只有兩個婦女,其他的都是男人。

    “我要去小牛村看看。”沈素年合起了醫案,下了決定。

    “沈捕快,我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要查清這病因的源頭,若是這些病人再反覆發作,別人定然會覺得我是醫術不精,我不想砸了我自己的招牌。”劉月開聲道。

    “那,那我也去——”已經被德叔卸了夾板的大釗也開聲道。

    沈素年和劉月同時將目光投到他身上,竟異口同聲道:“算了,你還有傷,在這裏歇著吧。”

    大釗:“.......”

    不再理會大釗,沈素年和劉月又上了馬車,直奔小牛村而去。

    小牛村離懸月醫館並不遠,約莫走了兩刻鐘,就到了村口。

    已經是旁晚時分,村子裏頭嫋嫋升起了炊煙,帶著飯菜的香味。沈素年這才驚覺,自己這一天,竟然除了早飯外,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她聞著空氣中的飯菜香氣,肚子不爭氣地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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