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福不是見血封喉的烈性毒藥，而是慢慢侵入五臟六腑的慢性毒藥。

    他躺在床上日漸枯槁，身形一日比一日削瘦，臉上的灰敗之色漸漸濃烈。

    小姨和小媳婦每天都來，他們通常一直坐在父親床邊，什麼話也不說，聽著父親說他和小姨夫年輕時候的事，小媳婦偶爾搭腔，但多數時候還是父親一個人在說，他彷彿要把自己後半生的話全說完，明明他以前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

    通常這個時候，母親會坐在父親的床邊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笑了之後她也會笑，好似父親說的那些趣事她也感同身受了一般。

    某一日，父親咳了很多血，母親讓奶孃把我抱走，但是我自己又偷偷跑回來，蹲在柱子後面偷看。

    小姨夫坐在床邊聽父親將現在的形式和東吳的將來，他的眉頭緊鎖，但是父親的話他還是一一記下，點頭回應著父親。

    小姨抱著哭泣的母親，自己也落下淚來，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母親和小姨哭，尤其是母親，她從開始一個溫柔恬靜有氣質的人，遇事永遠不慌不忙，說話總是溫聲細語，但現在，她哭的很醜，她的抽泣聲聽起來很難聽。

    父親說：公瑾，紹兒和璃兒就託付給你了。

    父親說：公瑾，我走以後，你若有自己的想法儘可以去施展，不必為我孫氏一族殫精竭慮。

    父親說：公瑾，說好要一起謀圖霸業，我食言了。

    小媳婦紅著雙眼，扯了一個難看之極的笑容，“你且先去，這萬里江山我替你看，替你謀。”

    父親點點頭，眼裏帶著笑意，他似乎沒有力氣說話了。

    我還是被小姨和小姨夫發現了，小姨一把將我抱起來，吃力的關上了門。

    我已經長大了一些，小姨抱我要用些勁，但不知怎麼的，往日她幫我不到半刻鐘就說累，讓我自己走，但今天她抱著我沒有撒手。

    母親的哭聲漸漸傳出，父親似乎在安慰她。

    他說：璃兒，我的夫人，叫你大好年華就爲了我守寡，委屈你了。以後若遇良人就嫁了吧，紹兒我可以託付給公瑾。

    他說：若是當年我沒有對你起心思，你如今定不會如此境遇。

    門外的小姨夫聽了之後左眼滑下一滴淚，從小姨的懷裏將我接過來，說道：“不行啊孫伯符，當年是我先對喬言起了心思的，要怪也得怪我。”

    母親似乎說了一句要隨父而去的話，被父親斥了，他不允許任何人爲了他的離去悲傷，尤其是自己愛如性命的女人。

    小姨無聲的掉著淚，她喃喃道：不應該來這裏，不應該來這裏！這裏的劇情不受我控制，叫人好生難過。

    我不知道小姨的話是什麼意思，只知道母親讓我進去的時候，父親已經半閉著眼，看起來像是隨時要羽化登仙一般。

    我的心一瞬間很慌，面對著父親灰敗的臉和沒有神采的眼神，我搖了搖父親。

    父親睜開了眼睛，他對我說：紹兒，爹爹不在了以後你要保護母親，知道嗎？

    我胡亂的點著頭，我想，只要我乖，父親就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