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臨近初冬的季節，街頭鮮花爛漫，綠植茂盛。微風催黃了銀杏葉子，給革命旋渦中的榕城增添了紅火的顏色。

    身著便衣的魏中華匆匆穿過街道，但見張貼抗日反蔣標語的革命群眾有男有女，絡繹不絕。

    兩名年輕的女學生攔住魏中華，其中一人遞過傳單，另一人抱著捐款箱。

    “這位先生，東北三省淪陷，蔣介石不積極抗日，反而一再強調攘外必先安內，已經引起公憤。十九路軍蔡廷鍇軍/-長決定組織北上抗日義勇軍，先生可否慷慨解囊，願意為義勇軍捐資捐物？”

    魏中華猶豫了一下，掏光衣兜裡的鈔票塞進捐款箱。

    “謝謝先生的義舉，您能留下名字嗎？我們會登記造冊，向社會公佈。”

    “不必了，我就是一名普通的福州人。”

    說完，魏中華就要離開，被兩名女學生追上。

    “先生是個有責任感的中國人，如果不願意留下真實姓名，可以用化名，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無名氏。”

    魏中華無奈地隨口敷衍，還想說什麼，忽然發現張雲霄的身影。

    雖然簽署了結盟協議，但是共/-產黨人居然在福州公開活動，依舊讓魏中華難以接受，他壓低了帽簷，悄悄跟蹤張雲霄。

    張雲霄察覺到被盯梢，加快了腳步，拐進一條小巷。

    魏中華快步追過來，發現小巷中空無一人。他頓時警覺，持槍在手，搜索前進。

    身後人影一閃，魏中華迅速轉身，舉槍對準來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站在他對面的竟然是“死而復生”的弟弟魏大軍。

    魏大軍也認出了哥哥，一邊迅速收槍，一邊興奮地喊道：“哥，是你嗎？想死我了！”

    兄弟相見，緊緊擁抱。

    魏中華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大軍，哥以為你死了，被共/-產黨殺了，沒想到你還活著，你怎麼會跟共/-產黨混在一起？”

    魏大軍鬆開魏中華，轉向旁邊的張雲霄介紹說：“哥，你們在龍巖應該見過麵的。張雲霄，我們團長。弟弟不才，區區紅軍主力團的副團長而已。團長，他是我親哥魏中華。”

    看到魏大軍一臉驕傲的表情，魏中華十分欣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南昌暴動時，你們輜重營不是遇襲了嗎？我後來收到的戰報是，輜重營全軍覆沒。”

    張雲霄笑道：“不是全軍覆沒，而是全營投靠了起義軍。”

    魏大軍感慨地說：“這說來話長，三天三夜講不完啊！哥，現在好了，紅軍與你們十九路軍結盟，我們兄弟倆見面。我真是太開心了，因為這一天我等的太久。”

    聲音哽咽，魏大軍的眼睛溼潤了。

    魏中華高興地說：“好，既然到福州來了，我做東，請你們到聚春園酒樓吃大餐！”

    張雲霄婉言謝絕道：“魏中/-校的盛情，我們心領了，但是任務在身，我和魏大軍還有緊急公務要處理。當然，既然回到了福州，我會酌情給魏大軍放假，讓他抽時間與家人團聚。”

    魏大軍說：“哥，忙完我就回家，放心吧！”

    見張雲霄、魏大軍確有急事，魏中華便不再強求，站在那裏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街巷盡頭。

    福建綏靖公署門前有十九路軍士兵持槍站崗，高大氣派的院門透著威嚴。

    眉頭緊鎖的魏中華腳步匆匆走了過來，抬頭望著綏靖公署的大門，琢磨著見到蔡廷鍇軍/-長該如何開口。

    不，蔡廷鍇此時已經不是十九軍的軍/-長了，而是榮升十九路軍總指揮，有傳言說，他還將出任福建綏靖公署主任之職。可以看得出來，南京政/-府加緊對十九路軍的拉攏，封官許願、加官進爵，然而這一切都為時已晚。

    魏中華心裏清楚，蔡廷鍇總指揮勇猛剛進，他一旦決定的事情絕不回頭。

    抱著極其複雜的心情，魏中華昂首挺胸走進了這所革命的核心機構——福建綏靖公署。

    辦公樓內一派繁忙氛圍，佩戴高階軍銜的軍官甚至都一路小跑。

    很少能看到笑臉，十九路軍官兵全體繃緊了神經。這儼然是大戰來臨前的徵兆，宛如裹挾著傾盆暴雨的滾滾烏雲漫天壓抑。十九路軍孤軍曾悍淞滬，如今又要為生存而戰。

    為粉碎南京政/-府肢解十九路軍的陰謀，蔡廷鍇總指揮決定孤注一擲，擇時舉義。

    魏中華的情緒瞬間被感染了。十九路軍生死存亡之際，自己那些私仇舊怨根本不值一提。身為一名鐵軍精英，必須在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為光榮的十九路軍而戰，效忠蔡總指揮。

    在蔡廷鍇辦公室門前，排隊等待晉見的軍官有十幾人，其中兩人佩戴將銜。

    魏中華看到這一幕，老老實實地排在了隊尾。

    房門開啟了，一名少/-尉軍官引張雲霄、魏大軍出門。魏中華見到他們有些錯愕，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魏大軍抬頭看到魏中華，高興地喊道：“哥，你也來見蔡總指揮？”

    “你們這是……？”

    魏大軍得意忘形地說：“關於你我兩軍防區的稽覈以及協防事宜，蔡總指揮有明確答覆……”

    張雲霄急忙制止道：“魏大軍，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

    魏大軍頓時會意，解釋道：“不好意思啊！哥，這次談話內容屬於高度保密階段，我不能輕易透露。我們先走啦！再見！”

    魏中華點點頭，目送他們離開。

    少/-尉來到魏中華面前，“魏中華中/-校？”

    “是我。”

    “跟我來吧！蔡總指揮有交代，你一旦回到福州，必須第一時間去見他。”

    “好。”

    魏中華整理一下軍容，跟著少/-尉進了門。

    這間辦公室的面積並不小，但因拉著窗簾，顯得陰暗逼仄，不分晝夜。昏黃的燈光，滿屋的煙氣，顯然蔡廷鍇總指揮又熬夜了。

    一個異常高大瘦削的背影站在辦公桌前，背對著剛剛進門的魏中華。

    魏中華立正，敬禮道：“報告軍/-長，卑職已奉命從龍巖返回，有關省防軍吳文昌的情況需要緊急彙報。”

    蔡廷鍇沒有回頭，吐一口濃重的煙氣。

    “莉香上/-校已經做過彙報，策反省防軍的進展似乎並不順利。”

    魏中華回答道：“是的，莉香上/-校是您直接選派，卑職本不敢妄加評論。但是她在龍巖結婚生子，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全然不顧任務在身。以前省防軍吳文昌一手擇天，策反他就等於策反了省防軍部隊，可是現在情形發生了變化，龍巖惡霸葉大顛趴入主省防軍參謀部，並且出任參/-謀長之職。”

    “葉大顛趴？”

    “他是龍巖惡霸地頭蛇，生性狡詐，原是龍巖保安大隊參/-謀長，如今被吳文昌拉攏，正式入主省防軍。另外，他還是莉香上/-校的丈夫。卑職認為，莉香上/-校應該避嫌，她已經不適合完成策反省防軍的任務。”

    那個高大的背影擺了擺手，“我相信莉香上/-校的能力，她無需退出。”

    魏中華有些著急，“可是軍/-長，葉大顛趴與吳文昌狼狽爲奸，或許不足為慮，但是省防軍與老蔣的中央軍近期打得火熱，這是個大/-麻煩。據卑職調查，南京軍政部為葉大顛趴頒發嘉獎令，正是蔣鼎文、朱䴉等人背後運作的結果。葉大顛趴已經靠向老蔣，我們不能對他抱任何幻想！”

    “情況屬實？”

    “千真萬確啊！”

    高大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怒吼道：“丟雷老母！”

    魏中華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就像一根僵直的木頭。

    “一個惡霸地頭蛇或許掀不起太大風浪，但是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魏中/-校，你對此有何見解？”

    “報告軍/-長，卑職以為，莉香上/-校無法完成任務，必須另闢蹊徑，或採取非常手段。比如：派人暗殺吳文昌，省防軍群龍無首，難成氣候。卑職願做死士，雖千萬人吾往矣！”

    高大的背影連連擺手，“不妥。時局不同，行事必須謹慎。我福建綏靖公署掌管一方軍政事務，吳文昌也必須服從調動。暗殺？小人行徑，且風險極大。此事傳揚出去，於我不利。”

    “軍/-長有何高見？”

    “誘捕。”

    針對閩西形勢，原來蔡廷鍇總指揮早有對策，魏中華這下心裏有底了。

    “軍/-長計謀高超，但是吳文昌是個老狐狸，行為謹慎，從不冒險。他在龍巖城沒有住所，省防軍司/-令部便是他的寢室。如何誘捕？還請明示。”

    “我以福建綏靖公署的名義邀請他到福州來議事，不來便是抗命，你覺得吳文昌有這個膽量嗎？不來，正好給了我們動武的藉口。如果他來了，正好趁機拿下，永絕後患！”

    “卑職明白。”

    “去吧！讓你的人做好準備，關鍵時刻不能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