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崖捧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小冊子，深邃的目光逐行細讀。

    “我們三年來從鬥爭中所得的戰術，真是和古今中外的戰術都不同。用我們的戰術，群眾鬥爭的發動是一天比一天擴大的，任何強大的敵人是奈何我們不得的。我們的戰術就是遊擊的戰術。”

    身為龍巖保安大隊的參/-謀長，葉子崖平日裏很少讀書，甚至連父親葉龍曾的書屋都沒有進去過。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本小冊子卻放在自己的枕頭下，不止一遍地讀過。

    每次都有不同的感悟，無論是帶兵打仗，還是國家形勢。

    葉子崖琢磨著讀道：“大要說來是：分兵以發動群眾，集中以應付敵人。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吳柳莉香進門時，葉子崖正認真地翻看。

    “固定區域的割據，用波浪式的推進政策。強敵跟追，用盤旋式的打圈子政策。很短的時間，很好的方法，發動很大的群眾。這種戰術正如打網，要隨時開啟，又要隨時收攏。開啟以爭取群眾，收攏以應付敵人。三年以來，都是用的這種戰術。”

    葉子崖想到了什麼，出神地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吳柳莉香說：“崖仔，親愛的，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說嘛！”

    吳柳莉香有些猶豫，試探著問道：“我打算離開龍巖了，父親來電報說身體不太好。崖仔，你說我是否該回馬來西亞，還是留下來陪你？我想聽一聽你的意見。”

    葉子崖放下小冊子，轉向吳柳莉香關心詢問道：“你父親病了嗎？”

    “沒有啊！他的身體一向不好，這次發電報來是問我回馬來西亞的行程，我不知道該如何答覆他。”

    女人的心思，葉子崖當然不懂。

    雖然心中有太多的依戀，但是他還是說出了讓吳柳莉香失望的話。

    “那就準備一下，儘快回去吧！你父親年紀大了，身邊需要人照顧。這些年，我多少有一些積蓄，你全部帶上，記著替我向老人家問好。”

    吳柳莉香不悅，冷哼了一聲，“哼，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崖仔，你是不是特討厭我呀？”

    “沒有啊！”

    “既然沒有，為什麼催我回馬來西亞？”

    “天地良心啊！我沒有這個意思，是你說要回去的嘛！”

    “我說什麼都是真的嗎？你不會自己考慮考慮。如果我想走，用得著跟你商量嗎？崖仔，我算是看出來了，你變心了，你是不是看上了別的女人？她是誰？哪裏人？是不是長得比我漂亮？”

    面對吳柳莉香的嗔怒，葉子崖登時慌了手腳。

    “阿香，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我整天忙裏忙外的，哪有時間想這些事情。你不想走就留下，想在葉家待多久就待多久。”

    吳柳莉香並不領情，追問道：“名不正，言不順。我來你們葉家時間也不短了，你到底怎麼想的？今天上街去居然聽到背後有人議論，說我吳柳莉香是葉大顛趴的小老婆。我怎麼就成小老婆啦？應該是你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子纔對。小老婆？她們的意思我明白，還不是說沒有婚禮，沒有彩禮，我也不要名分嘛！”

    至此，葉子崖總算明白了，吳柳莉香是在責怪他，她想要個名分。

    “阿香，我倆從小一起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說話幹嗎兜圈子啊！你想要一個婚禮，我給你辦一個熱熱鬧鬧的婚禮；你想要彩禮，我儘快重金備一份厚禮，包你滿意；你想要一個名分，我們今天就到市公署去辦理。”

    聽到葉子崖信誓旦旦地保證，吳柳莉香笑逐顏開，撲上去親了他一口。

    “早知道你心裏有我，所以才故意試探你。好啦！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什麼婚禮彩禮名分，我統統不要，吳柳莉香只要你這個人！”

    葉子崖擔心上當，當即表態說：“阿香，我認為辦理結婚證書非常有必要，今天就去，我們現在就去。”

    吳柳莉香為難地說：“可是我約了三姐去逛街，沒有時間啊！”

    葉子崖起身，溫柔地攬住吳柳莉香的細腰，懇求道：“親愛的，阿香，求求你了，給我們留一點領取結婚證書的時間好不好？我替我們老葉家的列祖列宗感謝你，好不好？”

    吳柳莉香試圖將葉子崖推開，沒想到葉子崖反而更緊地抱住了她。

    “好吧！答應你了，快送開我！”

    葉子崖說：“不能鬆開，堅決不鬆開。你現在必須跟我去一趟市公署，否則我真的放心不下。”

    吳柳莉香咯咯笑著，依偎在葉子崖的懷裏。

    “我沒有想到真的會有這一天，我們兩個可以名正言順地做夫妻。親愛的，崖仔，你不能後悔啊！”

    “不後悔。”

    “真不後悔？”

    “我後悔沒有早點兒想到這件事情，讓你久等了，都怨我。”

    葉子崖與吳柳莉香的婚禮在湖州大旅社舉行。

    當天，除了夫妻雙方的親朋好友、龍巖各界士紳名流外，湖州大旅社的所有住客都被邀請參加。

    這是葉子崖通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小冊子之後突然悟到的道理：與其躲躲閃閃，不如直接接觸。固定區域的割據，輔以波浪式的推進政策。盤旋式的打圈子，隨時開啟，又要隨時收攏。

    果然在自己的婚禮之上，有了不少意外收穫。

    首先是遇到了南京力行社特務處朱䴉。這位資深老牌特工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住湖州大旅社，居然騙過了保安大隊安插的眼線。見到朱䴉的那一刻，葉子崖多少有些吃驚。

    自南昌暴動之後，葉子崖與朱䴉沒有任何交集。曾經慘遭屠戮的一幕，是他心中永遠的傷痛。

    面對突如其來的朱䴉，葉子崖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朱䴉倒是客套如故，抱拳賀喜道：“葉將軍。曾經北伐軍的英雄排長，如今成爲了龍巖赫赫有名的葉將軍。你我相識許久，也算是故人。今日恰逢葉將軍大喜之日，朱某敬你們夫妻一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啊！”

    葉子崖說：“聽說朱兄在南京高就，怎麼突然跑到龍巖這個小地方來啦？是不是因為江美珍給你傳遞了什麼重要情報？”

    朱䴉哈哈大笑，“提到江美珍，你肯定比我瞭解她。實不相瞞，我這次是去粵桂公幹，順路來龍巖探望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誰呀？說來聽聽。”

    “十九路軍善後處有一位傅先生。”

    “你認識他？”

    “豈止是認識，我們兩個還有著很深的淵源。如果葉將軍感興趣，我們可以找個時間詳細聊一聊。”

    葉子崖對此毫無興致，擺擺手說：“算了吧！你有你的老朋友，我有我的新歡。”

    說著，葉子崖拉過吳柳莉香介紹。

    “朱先生，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夫人，吳柳莉香。”

    吳柳莉香大大方方，與朱䴉握手，“您好啊！朱先生，幸會。”

    朱䴉忍不住誇讚道：“葉夫人雍容華貴，仙氣飄飄，宛如月宮裏的嫦娥，美輪美奐，攝人心魄。”

    吳柳莉香說：“朱先生過獎了。你們聊，我到那邊看看去。”

    等吳柳莉香離開後，葉子崖突然一把抓住朱䴉的胳膊，逼他坐到了自己旁邊的位置。

    朱䴉有些緊張，強作歡顏，“你這是幹什麼？”

    葉子崖壓低了聲音質問道：“姓朱的，你我明人不做暗事。說吧！偷偷摸摸地跑到老子的地盤來，你他媽到底想搞什麼鬼？”

    朱䴉一臉無辜地說：“葉將軍，你多慮了。”

    “多慮個屁！當年你朱副營長和張雲霄聯手做局，害慘了我們特務連。一百多條人命啊，都是我的北伐戰友好兄弟。你以為過去了這麼久，老子就該好了傷疤忘了疼？我告訴你，這次你到龍巖來給老子小心點兒，敢惹老子不高興，有你好看！”

    朱䴉唯唯諾諾道：“是是是，那件事情說起來很複雜，我和張雲霄也無能為力啊！都過去了，不提了，我們應該往前看。”

    葉子崖強忍怒火，鬆開了朱䴉的胳膊。

    朱䴉左顧右盼，低聲說：“葉將軍，有件事情我想跟你透露一下，十九路軍最近的情況不太妙啊！他們有大動作，或許牽連到你。訊息絕對可靠，因為十九路軍龍巖善後處的傅先生也是我的人。”

    葉子崖吃驚地看著朱䴉，倒吸一口冷氣。

    “你說什麼？傅先生也是力行社的特務？”

    朱䴉得意地笑了，“是不是想不到啊？沒錯，傅先生是我的人，包括南京國民政/-府軍事督導組組長魏中華，還有你的新婚妻子吳柳莉香，他們的隱蔽身份其實我一清二楚……”

    葉子崖打斷朱䴉的話，質問道：“你把話說清楚，我老婆也有隱蔽身份？”

    朱䴉確定地點點頭，面帶微笑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