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聚春園分號相比，龍嘯酒樓顯得質樸得多。

    一樓大廳的散座，可見販夫走卒等平常人家用餐，老少婦孺也不鮮見。沙茶麪和湯魚丸等傳統菜品幾乎每桌都有。

    相比一樓的熱鬧，二樓則清靜許多。

    在某個包間內，魏中華正與省防軍吳文昌的副官蔡毅成密談。原來蔡毅成是十九路軍安插的眼線。

    “省防軍吳文昌根本沒有膽量朝我十九路軍下手，雖然他坐擁六團十八營重兵，但是部隊戰鬥力低下，甚至比不上葉大顛趴的保安大隊。老蔣給吳文昌一個剿匪總司*\令的頭銜是想讓他替南京賣命，可是這隻狡猾的老狐狸進攻紅軍蘇區只是做做樣子，放兩槍就跑。”

    蔡毅成見到鐵軍精英魏中華，就像見到了親人，一下子開啟了話匣子。

    “只要有我們幾個在，吳文昌以及省防軍的一舉一動都瞞不住。請轉告蔡廷鍇軍*\長，蔡某現在睡覺都睜著一隻眼睛，保證萬無一失。”

    魏中華稱讚道：“身為鐵軍一員，永葆鐵軍精神，蔡副官辛苦啦！”

    蔡毅成說：“南京暴動之後，我們的部隊打散了，我們幾個在尋找主力部隊的過程中被土匪攔截，強迫入夥。當年的艱辛歲月不堪回首。好在後來終於聯絡上了十九路軍。淞滬之戰，我們本來也要趕去增援，被蔡廷鍇軍*\長勸阻了。他在信中說，一粒種子丟在哪裏都會發芽，這纔是鐵軍精神，相信你們在不久的將來發揮作用。”

    “還真被蔡軍*\長言中了，現在的龍巖成為各方角逐的旋渦。”

    “是的，從龍巖當前的態勢看，蔣委*\員長的中央軍無疑是實力最強，其次是我們十九路軍。雖然在與紅軍共*\產黨的交手過程中，我們偶爾失利，但並沒有傷筋動骨。紅軍共*\產黨部隊的戰鬥力只有排到第三，接下來是葉大顛趴的龍巖保安大隊，實力最弱的是吳文昌的省防軍。”

    魏中華覺得不可思議，“葉大顛趴的實力比吳文昌還要強？”

    “那是肯定的，龍巖保安大隊是按照國*\軍操典訓練的，武器裝備也要好於省防軍。不久前的一次剿匪偵查行動中，保安大隊一個班被上百土匪包圍，情形危機。訓練有素的保安隊員不急不躁，透過有效的戰術配合，居然將佔據絕對優勢的武裝土匪擊潰。”

    魏中華笑說：“土匪謀財害命，其實人人怕死，這算不得稀奇。”

    “那紅軍共*\產黨的主力部隊呢？”

    魏中華聞聽來了興致，“葉大顛趴還跟共*\黨交過手？”

    蔡毅成說：“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信。事情是這樣的，葉大顛趴在龍巖城瘋狂抓捕地*\下黨，搗毀共*\黨秘密聯絡站，引起紅軍總部的關注。估計是為懲戒葉大顛趴，某一天，一支紅軍主力部隊藉口過境龍巖，突襲保安大隊。至少一個團的兵力啊，其中還有重炮。葉大顛趴從容鎮定，指揮保安大隊有效防禦的同時，出奇兵側翼突破，差點兒端了該團紅軍的團部。當時我就在龍巖城，龍巖保安大隊的戰鬥力至少不遜於紅軍主力部隊。”

    魏中華嘖嘖稱奇，“倘若如此，我們的工作重點就要轉向葉大顛趴。這個人在龍巖一天，都是我們的對手，或許還會影響我們的大事。”

    蔡毅成獻計道：“確實如此，魏中*\校，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嘛！”

    “此次我十九路軍入閩剿共，出於種種原因，部隊消耗巨大，各部兵員嚴重不足。聽說蔡廷鍇軍*\長已經派人回廣東征兵，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有的部隊迫於無奈，甚至開始收編土匪武裝。”

    魏中華感慨道：“共*\匪狡猾，游擊戰爭。我鐵軍精銳盡出，卻往往疲憊迷失在大山中。被毒蟲咬傷，死於風寒雜症計程車兵甚至多過戰死沙場。共*\產黨都該死，千萬別讓我遇到！見一個我殺一個。”

    蔡毅成說：“魏中*\校，如果能想辦法將葉大顛趴的保安大隊收編，你我豈不是大功一件？”

    魏中華與蔡毅成對視，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魏中華說：“兄弟，我正有此意。所謂擒賊先賊王，今天我要在龍嘯酒樓擺下龍門陣，好好會一會葉大顛趴！”

    葉子崖大步流星穿過街道，直奔龍嘯酒樓，身後跟著兩名保安大隊的突擊隊員。

    十九路軍留給葉子崖的印象並不好。南昌暴動時，蔡廷鍇所在第十師同爲起義軍一員，然而在撤離南昌的過程中，蔡廷鍇卻率部脫離起義部隊，極大地打擊了起義軍計程車氣，客觀上也造成了起義軍最後失利的局面。

    淞滬一戰，十九路軍聲名遠播，但是葉子崖看來他們只是盡了中國*\軍*\人的本分而已。如今十九路軍奉老蔣之命入閩剿共，再次與紅軍對壘，譭譽參半。

    對比此中複雜感情，魏中華與自己的私人恩怨根本算不了什麼。

    之所以在歡迎酒會上與之針鋒相對，其實只是爲了製造一種假象。鐵軍精英魏中華在這一敏感時期來到龍巖城，顯然是有預謀的，背後應該來自蔡廷鍇軍*\長的授意。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葉子崖希望儘快摸清魏中華的動作，以便做出積極應對。

    關於老婆吳柳莉香，葉子崖壓根兒沒有任何擔心，早知道她有著某種特殊身份，鐵軍精英倒是很合理的解釋。之前，葉子崖沒有刻意追問，是想讓吳柳莉香主動交代。畢竟夫妻一場，起碼的信任還是有的。

    一心上位的傑克馬聰明反被聰明誤，葉子崖正好順水推舟，趕往龍嘯酒樓與魏中華會面，上演一出情夫大戰的戲碼。

    見葉子崖步入龍嘯酒樓，店小二急忙迎上前來。

    “葉長官，您總算來啦！”

    “他在哪兒？”

    “正在樓上等你，請吧！”

    店小二引葉子崖上樓，兩名保安大隊的突擊隊員緊隨其後。

    在一樓散座的販夫走卒們悄悄摸槍，而老少婦孺則迅速起身，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原來他們都是魏中華以及蔡毅成的手下裝扮的。

    等葉子崖等人上了樓，這些人立即行動起來。有的上前將龍嘯酒樓的大門關閉，持槍守衛；有的則堵住樓梯口，槍口對準樓上；還有的持槍奔向後院，顯然分工明確，早有預謀。

    葉子崖剛進包間，便被魏中華、蔡毅成的手下持槍威逼。兩名突擊隊員也被繳械。

    魏中華嘲諷道：“明知龍潭虎穴，還來送死，簡直愚蠢至極。”

    葉子崖滿不在乎地說：“魏中*\校精心設定圈套，我若不來，前功盡棄。現在沒有旁人，你給老子說實話，阿香跟你是逢場作戲，還是兩情相悅。死，老子也要死得明白。”

    魏中華哈哈大笑，“吳柳莉香是你的老婆，你就那麼沒信心？”

    葉子崖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況我與阿香多年未見，她經歷了什麼，無從得知。”

    魏中華說：“吳柳莉香上*\校鐵軍精英的身份需要保密，但是對於你來說，用不著。因為你馬上就會變成一個死人，而死人是不會亂講話的。她欺騙了你，是不是感到很惱火？”

    葉子崖旁若無人地落座，拿起桌上的雪茄點燃。

    “好了，不要東拉西扯了。告訴我，你們十九路軍到底想做什麼？”

    魏中華糾正道：“不，今天是你我的私人恩怨，與十九路軍無關。龍巖惡霸葉大顛趴與南京政*\府軍事委*\員會督導組的組長魏中華積怨已久，於龍嘯酒樓偶遇，因言語不和，拔槍相向。一場槍戰中，葉大顛趴不幸殞命，魏某僅受輕傷。這條訊息明日便會刊登在報紙上，必須讓龍巖城婦孺皆知。”

    葉子崖不懈地笑了笑，“好一個私人恩怨，看來老子上了你的當。從歡迎酒會上見面，你便想到了這一天。”

    葉子崖抽著雪茄左顧右盼，扭頭看到了蔡毅成。

    蔡毅成顯得有些緊張，持槍對準葉子崖。

    葉子崖故作驚訝地說：“哎，這位不是省防軍吳文昌司*\令的副官嗎？他怎麼也在這裏？噢，我明白了，他一定是你們十九路軍埋下的眼線。吳司*\令還真是有眼無珠啊！”

    蔡毅成催促道：“魏中*\校，別跟他廢話，一槍結果葉大顛趴，保安大隊唾手可得。”

    葉子崖氣憤地說：“什麼他媽的唾手可得？！原來你們十九路軍垂涎我龍巖保安大隊的幾千兵馬！魏中華，有話可以擺在明面上，老子最瞧不起背後耍手段的齷齪小人！”

    魏中華傲慢地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婦孺都懂的道理，就不用魏某多費口舌了吧？”

    葉子崖盯著魏中華，認真地質問道：“你真是這麼想的？”

    “是的。於公於私，收編你們龍巖保安大隊都是我十九路軍的最好選擇。葉大顛趴，你也只能自認倒黴啦！”

    葉大顛趴突然哈哈大笑，雪茄朝窗外指了指。

    “姓魏的，就憑你手裏這把破槍也敢說大話？站在視窗往外看一眼，你真拿葉大顛趴是個蠢貨嗎？”

    魏中華預感到不妙，站在原地不動，緊張思索對策。

    蔡毅成跑到窗邊，向街上張望，發現車來人往，一切如常。

    被捉弄的蔡毅成惱羞成怒，持槍對準葉子崖，咬牙切齒地說：“葉大顛趴，你敢騙老子。老子這就賞你一顆子彈！”

    葉子崖皺起眉頭，不躲不閃地迎向蔡毅成，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槍抵在自己的腦門上。

    “敢朝老子開槍？恐怕你沒那個膽量！來啊！開槍啊！開槍！”

    蔡毅成騎虎難下，扭頭看向魏中華。

    魏中華琢磨著說：“傳言葉大顛趴是龍巖一霸，今日一見果然有幾分魄力。我不相信你敢單刀赴會，所以後援應該就在附近。槍聲一響，便是訊號，龍嘯酒樓將徹底變成戰場。你我同歸於盡，不妥不妥。”

    葉子崖一樂，“魏組長多慮了，附近沒有老子一兵一卒。跟你說實話吧！我之所以來見你，是爲了你我兩家的合作，而不是要拼個你死我活。”

    “合作？”

    葉子崖重新落座，悠閒地抽著雪茄，“是的，合作。不過前提是，我需要知道你們來龍巖的真正目的。”

    這下輪到魏中華犯難了，他來回踱著步子，扭頭看向葉子崖。

    葉子崖面帶微笑，等待他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