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園。吳世賢將一隻沉甸甸的皮箱擺在桌子上，開啟給契弟看。

    “這麼多呀？你怎麼搞到的？”

    吳世賢得意地說：“略施小計便搞到了一千多現洋，怎麼樣？我吳世賢還算有點本事吧？”

    契弟翹著蘭花指，理一下自己的頭髮，小心翼翼地朝門口張望。

    “契兄，你這麼做，就不怕被葉家人發現？”

    “放心吧！三姐夫跟我一起進的旅部大院，卸完茶葉，他帶著馬車走了。等他離開之後，我才跑到你這裏來。放心，沒人會懷疑。葉家都以為這錢和茶葉送給了我們旅長。”

    契弟心事重重地說：“你還是收手吧！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我也想收手，可是答應你的事情還沒有辦到。”

    “答應我什麼事情？”

    “給你買一處大宅子，就像龍巖城周世海家的那樣，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這樣的宅子才配得上契弟的風華。”

    “可是葉家……”

    見契弟顧慮重重，吳世賢哈哈大笑，“葉家到底有多少家底，我還不是十分清楚。所以若想實現我們的目標，還需要動用一些手段。你別管了，在家安心做文章。”

    “好啦！知道了，你真囉嗦。”

    契弟莞爾一笑，將皮箱合上，“晚上不走吧？我燉了粥。”

    “今天晚上必須得走。回一趟龍巖，我總得在岳父家住一晚上吧？要不也說不過去。再說了，我還得再摸摸葉家的底，才能安心回部隊。”

    契弟強作歡顏，幽幽地說，“你我這一別，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面。”

    吳世賢摸著契弟的臉龐，感慨地說：“知音難覓，伯樂難求。契弟，你我既有契約，便是生死相依的好兄弟。一生好兄弟，一世真感情。無論走到哪裏，你我心裏永遠惦記著對方，我說的沒錯吧？”

    契弟贊同地點頭，兩行熱淚滾過臉頰。

    隆重的家宴即將開始，葉龍曾特意換上一身新衣服，顯得格外喜慶。

    葉子崖準備桌椅，順便盤點一下人數：父母雙親；大姐、吳世賢兩口子和孩子；三姐和三姐夫。另外，再加上尚未到場的二姐和二姐夫，一桌十人，圓圓滿滿。

    說話間，二姐也趕到了，拉著葉子崖的手噓寒問暖。

    葉子崖見二姐隻身前來，有些疑惑，“二姐，就你自己啊？二姐夫呢？他幹什麼去啦？”

    二姐吞吞吐吐地說：“他、他挺忙的，可能過不來。崖仔，你別見怪啊！”

    “你緊張什麼呀？二姐，我沒有埋怨你。我的意思是，你結婚的時候我沒在家，也不知道二姐夫是哪位，我認識不認識？”

    端著碗碟的三姐恰巧路過，插嘴道：“你怎麼能不認識呢？你二姐夫就是黃家輝。不過他跟二姐結婚之後，從來沒有登過我們葉家的門。至於原因嘛！我想你應該知道。”

    三姐說著，還提示性地悄悄朝不遠處的大姐撇撇嘴。

    大姐正在哄孩子，沒有注意他們。

    “黃家輝，賣豆腐乾的小販。”

    三姐壓低了聲音，異常激動地說：“崖仔，想起來沒有？就是以前跟大姐好的那個！”

    二姐聽到這話不高興了，“跟誰好啊？你說這個什麼意思？”

    三姐陪著笑臉解釋，“二姐，我也沒別的意思，說的都是事實嘛！當年大姐和黃家輝鑽牛棚的事情，鄰里街坊誰不知道啊？！崖仔也知道的。”

    二姐儘量壓著火氣，從三姐手裏接過盤子往桌上擺放，故意摔摔打打。

    大姐抱著孩子走了過來，制止道：“哎，盤子輕點兒放，你幹什麼呢？”

    “管我幹什麼！我樂意！”

    二姐氣呼呼地轉身離去。

    大姐一頭霧水，轉向葉子崖和三姐問道：“她今天怎麼啦？這麼大火氣？”

    三姐吐舌頭，翻白眼，做著鬼臉走遠。

    葉子崖苦笑，“大姐，我也是剛聽說的，原來二姐嫁給黃家輝啦？”

    大姐的眼神裡掠過一絲哀傷，但努力擠出一個笑臉，釋懷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或許這就是命吧！是，我承認以前跟家輝好過，可是你二姐為此怨恨我，一點道理也沒有吧？”

    葉子崖安慰道：“確實是二姐小心眼兒，您別跟他一般見識。黃家輝跟二姐結婚之後，真的一次也沒有來過我們家？”

    “沒有，一次也沒有。”

    黃家輝挑著擔子，來給龍巖旅社送豆腐乾。從後廚出來之後，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來到位於二樓的某個房間門外。

    這間客房的房門上貼著門神畫像，本來應該是一對，此時卻少了一張。

    接頭地點沒有錯。黃家輝警覺地觀察周圍的動靜，上前敲了敲門。房門開啟了，張雲霄出現在門口。

    見到張雲霄，黃家輝有些意外，“阿霄？是阿霄吧？你還敢回龍巖來呀？”

    “你看到我的通緝令啦？”

    “我又不瞎，滿大街都是你的通緝令！”

    “家輝？你來龍巖旅社送貨？”

    黃家輝看一眼門神畫像，確認無誤，“我們進去說吧！”

    張雲霄猶豫了一下，放黃家輝進門，隨後將房門關閉。

    正坐在床上的葉曉莉看到有人進門，起身笑臉相迎。黃家輝禮貌地朝葉曉莉點點頭，環視整個房間。

    “阿霄，你犯了什麼事，政府為什麼要通緝你？”

    張雲霄不屑地說：“明知故問嘛！叛軍，他們說老子是叛軍！”

    “那你還敢回龍巖？還敢堂而皇之住旅店？為什麼不躲到家裏去？”

    “哪還有家呀？”

    張雲霄無奈地笑了笑，補充道：“叔母過世之後，我在龍巖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昨天倒是回老宅看了一眼，房子都塌了半天。哎，別說我了，你最近買賣不錯吧？還在走街串巷賣豆腐乾？”

    黃家輝嚴肅地說：“哎，你還別瞧不起我的小生意，龍巖人都愛吃豆腐乾。一斤黃豆，淨出兩斤豆腐乾，經三小時晾曬，得四寸見方美味。”

    張雲霄哈哈大笑，一板一眼地說：“四錢甘草，三塊桂皮，二兩精鹽外加一勺白糖。這調料的方子纔是美食的秘密。”

    暗號對上了。

    黃家輝笑逐顏開，激動地與張雲霄握手。

    “沒想到組織上派你回來了。阿霄，你膽子不小啊！”

    “家輝，我也沒想到來跟我們接頭的會是你啊！對了，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葉曉莉同志，我們獨立團二營的黨代表。”

    “葉代表好。”

    黃家輝熱情地與葉曉莉握手。

    葉曉莉說：“家輝是吧？”

    “黃家輝，你可以喊我阿輝。”

    黃家輝示意落座，等張雲霄和葉曉莉先後坐下，才鄭重其事地說：“之前聽閩西特委的同志介紹過情況，說你們獨立團損失不小，部隊躲在閩贛邊界的大山裏。同志們辛苦啦！閩西特委為此指使我們龍巖縣委要積極行動起來，一邊尋找收攏傷兵、潰兵，一邊在龍巖城為獨立團籌集急需的物資。”

    “給你們添麻煩啦！”

    “阿霄，跟我客氣什麼呀？我是看著你長大的！糧食、藥品已經準備了一部分，你們要是著急呢，就先帶走一批；如果能在龍巖城多待幾天，我們還能準備更多。”

    葉曉莉說：“謝謝你啊！也謝謝龍巖縣委的同志們。還有一件事情，我們想打聽一下。”

    “您請講。”

    “二十四師其他部隊以及師部機關的情況，你們有了解嗎？”

    黃家輝愁眉不展，一聲長嘆，“唉！我也是剛剛聽說的。部分起義部隊，包括二十四師一部在廣東潮汕地區集結，並在流沙鎮召開了一次高層會議。流沙會議正在進行當中，起義部隊便被數倍於己的敵軍給包圍了。一場血戰啊！戰馬嘶鳴，天昏地暗。此戰之後，葉師長下落不明，有傳言說他已經……”

    話說半截，黃家輝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張雲霄與葉曉莉面面相覷，麵露悲傷。

    黃家輝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阿霄，我記著你以前在第五路軍對吧？怎麼也參加起義部隊啦？”

    不等張雲霄開口，葉曉莉搶先回答道：“張營長起義了呀！率部投誠之後被編入了二十四師獨立團。順便跟你透露一下，等我們獨立團在閩西站穩腳跟，還要擴編為兩個團，到時候張雲霄同志就是一團之長啦！”

    張雲霄謙虛地說：“八字沒一撇呢！葉曉莉，你不要亂講。”

    “這麼說獨立團不走啦？”

    黃家輝的眼睛閃閃發光，情緒激動地說：“那可太好了。我們龍巖縣委正在組建一支工農武裝，急需部隊上派同志來指導工作。你們獨立團一旦在閩西紮下根來，我們也就有了主心骨！”

    葉曉莉實話實說道：“不是我們不想走，是實在沒有地方可去。二十四師師部機關都沒有了，我們還能去哪裏呀？我們團長馬連誠還說了，閩西這地方還不錯，山高林密。一旦遇到敵軍，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嘛。反正想剿滅我們，沒那麼容易！”

    黃家輝贊同地點頭，“說得好！你們獨立團太苦了，先好好休整一下，讓我們一起等待上級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