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瑪蒂娜剛纔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李昂果斷的搖了搖頭，試圖說服自己瑪蒂娜沒有說過那句話。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遍，“瑪蒂娜，你不會跟我開玩笑吧？你看起來好著呢，怎麼會要死了。”

    瑪蒂娜搖了搖頭，說，我沒有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她的眼眶驀然紅了，泛着清淚，一個小女孩的脆弱在這時展露無疑。但她很固執，寧可費勁地仰著頭，也堅決不讓眼淚掉出來。

    “不會的，你還年輕呢，怎麼可能要死了。”李昂笑的有些勉強，實際上這句話是在安慰他自己。他和瑪蒂娜相處的時間雖然沒有很久，但彼此間已經形成了相互依賴和相互信任的狀態。

    在這種人心不古的混亂時代，一個值得信任的人簡直比任何珍寶都要彌足珍貴。

    對比之下，標榜著人類倖存者的希望，人類文明的希望的守夜人協會，那些守夜人簡直跟那些兇殘的遠界生物沒有區別。

    人類的道德體系，在這食不果腹朝夕不保的混亂年代，是最經不起考驗的。李昂突然體悟到了這一點。

    他的視線又回到瑪蒂娜的身上來。

    瑪蒂娜費力地動了動嘴唇，說了一個最淺顯的常識，無情地打破了李昂剛纔的那句話。她說，我知道疾病跟年齡大小沒有關係，不要再安慰我了。我早就做好了準備。她的眸光突然黯淡下來。

    就是很可惜，我就連到死也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親一眼。瑪蒂娜說。

    說完，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眼神呆滯地看著不遠處，朝著聚集地的方向看過去。

    “就此打住，不要再說了，你不會有事的。”李昂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突然想起了什麼，兀自抱起了瑪蒂娜，“咱們走吧，再回去一趟。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父母親的。”

    瑪蒂娜搖了搖頭。

    “為什麼？你之所以跟著我，不就是因為這個麼？”李昂皺了皺眉頭。

    他們不在那裏。瑪蒂娜說。

    四目相對，良久，李昂才意會了瑪蒂娜的心思。“那麼，好吧，那咱們就不回去了。反正那地方沒什麼好的，我不想再回去了。”李昂說。

    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那個被不同的人不斷提起的傳說，關於“不死聖泉”的傳說。那個高傲冷豔的酒館老闆娘奧利安娜在提起那個傳說時，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神神叨叨，狀若癲狂。

    “瑪蒂娜，你以前有沒有聽說過‘不死聖泉’的傳說？”李昂突然說。

    瑪蒂娜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她接下來用唇語說，我聽過那個傳說，但我不相信。不要再為我白費力氣了，李昂，哥哥。

    哥哥。

    李昂的心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似乎停了一下，好像被什麼東西融化掉了一樣。他低頭看了瑪蒂娜一眼，終於明白了自己剛纔為什麼會出現那種奇妙的感覺。同時，他在內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不會白費力氣的，瑪蒂娜，那只是一個簡單的嘗試，如果沒有找到聖泉，咱們大可回來。反正，咱們現在已經無處可去了。”李昂哈哈一笑，佯裝鎮定。

    瑪蒂娜聽罷，也乖巧地抿了抿嘴。她沒有再說什麼，像是默許了李昂說的話。

    “那就決定了，要去找不死聖泉。你先睡一覺，等今夜過了，明天就出發。”李昂柔聲說道，將手輕輕放到瑪蒂娜的額頭上。

    雷聲大作，好像一道無形的手撕開了漆黑的天幕，將暴雨傾倒下人間。

    暴雨如注，在荒蕪野蠻的原野上交織成一片厚重的雨幕，地上的腐草和泥濘在暴雨的沖刷下痛苦的翻滾，將本已無路可由的原野變地更加猙獰。無數的樹木都在疾風驟雨中掙扎哀嚎，顯得非常痛苦，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折斷......

    但有一顆樹卻是例外。

    虛幻的猩紅色鎖鏈由樹上伸展下來，分別沒入四個方位的地面，牢牢將樹體固定住了，使它不用親自與暴雨對抗，只要守護好樹上的那座簡陋的木屋，木屋裏的人就會守護好它。

    木屋外，圍著一層淡紅色光幕。

    木屋裏是一副溫馨的光景。

    瑪蒂娜躺在李昂的懷裏，沉沉地睡著了。

    ......

    聚集地，那些守夜人沒有因這場暴雨而閒下來。

    大部分中低階守夜人都出動了，聲勢浩大，口號聲和吶喊聲不時想起。有的人在搬運石塊，填到圍牆空缺的地方，有點人在給一座體量誇張的大爐子生火，大爐子下熊熊燃燒著烈火，熔鑄著一些不知名的礦石。

    他們必須給李昂和弗蘭多的對決收尾，不僅是因為這是守夜人挑起的事端，而是因為他們要隨時預防黑暗中的窺覷者，因為僥倖而付出的慘痛代價，讓這些守夜人不敢對此有任何疏忽大意。

    他們必須要儘快恢復好這麵被打爛的牆。

    在忙碌的間隙，有些守夜人忍不住偷閒，一抬頭，就能看到那個斷了一臂的傳奇男人弗蘭多，閉著眼睛端坐在圍牆之上，如同一座泥塑的木偶，毫無生機。

    那些守夜人進而因為他，聯想到那個將他打敗的人，那個被守夜人協會通緝的青年李昂。

    他一直寂寂無名，要不是因為那則通緝的通告，沒人知道他的姓名，但就是這樣一個寂寂無名的年輕人，半個小時內就打爆了聖劍弗蘭多的一條左臂，直接把他打的心態爆炸，陷入了自閉當中。

    並且，他另有偉績。

    那個謎一樣的青年，幾拳就打爛了圍牆，那種力量實際上與當年那兩頭領主——格里芬，以及碧奧蘭蒂相差不會太多，雖然那兩頭領主撞破的圍牆不是這處。這足以說明那位青年的恐怖。

    大部分守夜人心裏都有這樣一個相同的念頭：要是李昂沒有殘害守夜人，沒有被守夜人協會通緝，要是他的力量能為協會所用，那樣即使六年前的暗潮再度降臨，即使是兩頭領主合力，也不見得能對聚集地造成多麼嚴重的損害。

    但那只是想想，事已至此，說什麼都完了，守夜人協會有責必究。

    ——儘管他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協會通告裡說的那位被李昂殘忍殺害的守夜人的名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