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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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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好友“女媧”

    全息屏上,“女媧”的頭像是一顆灰黃色的地球,除了海洋還有綠色,所有的陸地都已經沙漠化,明顯是在暗諷百年後的未來。再加上她此時並不在線,頭像灰化,顯得更加晦暗。但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在於她的頭像下面並沒有申請好友這個選項,反倒有一個刪除好友的按鈕。

    系統出錯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於是採用語音來發指令,“我要申請加‘女媧’為好友。”

    “使用者‘女媧’已經是您的好友,無需新增,您可以直接發起對話。”語音答覆證實系統並沒有出錯。

    那就奇怪了,難道我剛纔已經加過她?Ach的缺失,讓我對自己的記憶有點不太放心。我大腦現在的狀態,其實跟一名輕度阿爾茲海默症患者差不多,會忘記剛剛做過的事情一點都不奇怪。

    好吧,既然加過就行了。

    我隨手點開“女媧”的頭像,準備看看風穎的詳細資料,以加深對她的瞭解。只是當我看到詳細資料之後,徹底愣住了,上面分明寫著:“你與‘女媧’已經認識182天,你們的互動訊息一共有39683條。”

    平均每天互動兩百多條訊息,這已經不是一般朋友了好嗎?這是無話不談的知己啊!我什麼時候和風穎這麼熟絡了?那為何我倆見面卻不相識?這明顯不對。

    不過對與不對並不需要我費腦子去思考,社交軟體有歷史記錄可查,只要翻閱一下我和風穎過往交流的記錄,就能一辯真偽。於是我找到歷史記錄,準備“重溫”一下我和她的過往。

    歷史記錄顯示,我們的最後一次對話發生在2131年6月12日晚上八點,也就是十二個小時之前的昨晚。如果資料真實,那麼我們晚上八點還在社交平臺上互動,四個鐘頭之後的凌晨就在24小時便利店見面了,真是個意外的“驚喜”。

    我愈發地不相信這是真的,正準備點開那條互動記錄進行研究,一旁突然傳來了開門聲。沒想到自己的住處居然有其他人突然闖入,我嚇了一跳,有點做賊心虛似的把社交軟體給關了。

    只見一名身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自來熟地對我說道:“喲呵,精神挺不錯的嘛!一大早就在上網。聽張胖子說,你昨晚又出去夜遊了,怎麼不困呢?”

    這人誰啊?

    我對他沒什麼印象,更沒有好感。我不在乎自己住所的門禁是如何設定的,他又是如何獲得許可權的,但他這麼不打招呼地直接闖進來,就是對我的不尊重。我相信這樣的人成不了我的朋友,所以對他沒印象也是理所應當。

    注意到我眼神當中的冷漠,他突然意識到什麼,“得嘞,看來又失憶了。你說呢,張胖子?”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被他稱為張胖子的大肚腩男人正站在門外,一身黑色西裝,胸口彆着一個“CSO張”的銘牌。能帶C什麼O頭銜的都是高管,居然被他這麼一個我心目中的路人甲吆五喝六的,還沒什麼脾氣。

    CSO張見我看到他,便微笑著衝我點了點頭,然後對那名路人甲工作人員說道:“我就是下來看看他的情況,沒什麼事我先上去了。至於是不是失憶,那得問陳醫生才知道,我就不瞎猜了。”

    這就是個圓滑的傢伙。

    CSO張前腳剛走,路人甲工作人員就開始催促我,“別上網了,是時候去醫務室體檢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呢!跟上。”

    我有心要無視他,卻又深知沒必要和這種人置氣。我現在失憶了,心中有太多的疑團,不適合再給自己增添更多的麻煩。而且我現在身處百米之下的地底,不配合時間研究所的工作安排,難道還能掀起什麼波浪?

    於是我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故意落後他一大截,以表達不屑於與他為伍的態度。

    跟在他身後走上了那條熟悉的通道,此行的目的地正是之前去過的那個醫務室。只不過走進醫務室時,CSO張口中的陳醫生已經來了,是個扮相妖嬈魅惑的女人。

    對於這位陳醫生,我也有點兒印象,但此刻關注的不是她,而是她所處的工作臺上的那張全息屏。不出所料,全息屏在我進入醫務室的同時跳了出來,顯示出我的實時身體資料。

    我關注的重點是海馬體區域的專案資料。和預期的一樣,Ach數值已經變成了健康的綠色,時空糾錯對我身體的影響已經幾乎消失,只是那些消失的記憶一時間還找不回來。

    看到Ach正常,得知自己的大腦沒有受到傷害,我鬆了一口氣,但同時也感到了焦慮。Ach值異常是最能證明我曾經遭到過時空糾錯的證據,也是證明我來自未來的證據。當這個證據消失之後,還能間接證明我身份的就只剩下玻璃頭盔裡的那幾條留言。

    在我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路人甲工作人員忙著勾搭陳醫生,但是顯然受到了冷落,訕訕地離開了醫務室。在他走出醫務室的同時,陳醫生巧笑嫣然地向我走來。

    還沒等她開口說什麼,我徑直走向病床躺了下來,開始思考另外一個問題——我和“女媧”早已是網友的問題。

    陳醫生連續對我說了好幾句話,可惜心不在焉的我完全沒注意她在說什麼。於是她一臉不忿地從病床邊上的自動輸液器里拉出一條管子來,給我紮了一針。

    感受到手背靜脈上傳來微微的刺痛感,我心叫一聲不好,頓時不受控制地昏睡過去。等我掙扎著醒來的時候,睜眼就看見一屋子的白大褂,最吸引我注意力的是一位白髮老人。

    這位白髮老人應該是時間研究所的負責人,只是我記不得他的名字,好像是什麼教授。

    “現在幾點了?”我問他。

    白髮老人聽到我的聲音之後疑惑地轉頭過去問陳醫生,“怎麼提前醒了?應該還要再過五分鐘纔對吧?”

    陳醫生聞言點了點全息屏,調出一些詳細引數研究了一會兒,這才解釋道:“奇怪了,資料顯示他有耐藥性。停藥之後十五分鐘不到就醒了。正常來說,我用的這種鎮定劑至少要連續使用五天之後纔會產生耐藥性纔對。他怎麼第一次使用就耐藥了?”

    對於她的疑問,我倒是可以給出答案——因為我已經進行過五次時空閉環實驗,加上今晚即將進行的這次,我已經是連續六次使用這種鎮定劑,當然會有耐藥性。

    2131年06月13日,這一天對眼前這群人來說,只是正常的24小時,對我而言卻是六個24小時。包括最初正常度過的這一天,我已經是第六次經歷。

    樂觀一點來看待這個問題,我的生命比別人平白無故多出了五天。如果這五天還能擁有完整不消失的記憶,就像那些不切實際的穿越小說裡描述的那樣,我是帶著未來記憶這個金手指回到過去。

    可惜現在的我卻只帶著五條留言回到過去,別說什麼未來了,我連自己的一切都給忘了。這可不是什麼金手指,這簡直就是地獄模式。就算我依靠強大的邏輯推理能力分析出後面四條留言的意思,對於那串數字依然毫無頭緒。更要命的是我居然在面對一個“相識”了182天的網友時毫無所覺,還在那裏一次次地“人生若只如初見”。

    以前的人不是喜歡說什麼最遠的距離不是什麼是什麼嗎,對於我,最遠的距離就是兩人明明相識卻不自知,一次次地擦肩而過;最遠的距離是此時的我和一天之前的我,處於同一時空卻無緣相見。

    對了!無緣相見?

    我終於意識到一個最大的問題,即便時空糾錯以版本覆蓋的形式抹去了我曾經來過的痕跡,但是終歸不會讓當前時空下必然存在的那個我也一起消失不見。基於時空悖論,如果當前時空下的那個我不存在,那麼未來的我也就不存在了,此刻的我也會隨之消失。

    這一夜,我幾乎把整個時間研究所能夠去的地方都走了一圈,為何會見不到另一個我?按照正常邏輯,當前時空裡最初的我此刻應該躺在這張病床上接受全身檢查,準備迎接晚上的時空閉環實驗。

    這是我能夠完成實驗回到一天之前的基礎,是一切的根本!

    但現實就是最初的我不在這裏,由此刻的我取代了他,來走這個流程。

    這就是個巨大的謬誤!

    如果沒猜錯的話,肯定有一隻幕後黑手導致了這一切謬誤的產生。

    另一個我究竟在哪裏?是誰在背後操縱著這一切?

    我的思緒還在這邊自由發散,白髮老人那邊已經有點不耐煩了,“我不關心過程,你只要告訴我結果!他這種狀態對待會兒的實驗有影響嗎?”

    陳醫生趕緊停止多餘的解釋,言簡意賅地做出答覆:“這倒沒有,金教授,他的身體狀況非常良好!”

    金教授滿意地點點頭,轉身對著一屋子的工作人員說道:“很好,現在是九點五十七分,兩個小時之後,實驗於午夜十二點準時進行,大家都去做準備吧。”

    我帶著滿腹的疑問,渾渾噩噩地跟著金教授來到準備室,稀裏糊塗地在他的安排下走進盥洗室處理個人衛生,直到他把一份紙質檔案推到我面前,對我說:“把同意書簽了,實驗一會兒就要開始。”

    看了老人一眼,我一度懷疑他就是幕後黑手,但是很快就排除了這種可能。金教授是個科學家,他關心的問題始終只有一個——莫比烏斯帶-時空閉環實驗的成功與否。他連我為什麼會產生耐藥性都不關心,就更不會畫蛇添足地給實驗增加變數。

    只要實驗獲得成功,金教授可以說就已經到達了人生顛覆,無論是名利還是事業都唾手可得。算計我這個小小的實驗物件,對他不會有任何好處。

    反過來說,我反反覆覆在一次又一次的時空閉環實驗中折騰,始終走不出6月13日,走不到6月14日,走不到那個成功的未來,沒人向他們證明實驗獲得成功,損失最大的肯定是金教授和時間研究所。

    難道幕後黑手是金教授的競爭對手?

    可是這也沒道理。

    不知道實驗能夠成功的前提下,就算有競爭對手也不會針對我這個實驗者動手腳。與其對我這麼一個大活人使絆子,不如去破壞實驗艙或者其他設施。至於知道實驗必然會獲得成功,那就是未卜先知了,更加不可能。可以這麼說,這個世界上,除了回到一天之前的我,還沒有人知道莫比烏斯帶-時空閉環實驗已經成功。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有人在今天早些時候看到了兩個我,意識到實驗能夠成功,卻不願意讓金教授知道,所以悄悄把其中一個我弄走,讓真相永遠被埋藏。然後這個幕後黑手帶著即將進行的閉環實驗所產生的資料,另起爐灶或者擠走金教授,將成果據爲己有。

    思來想去,我發現最後一種猜測最符合邏輯。要想破除幕後黑手的陰謀,我就需要趕在他看到兩個我之前,搶先找到另一個我。看起來我非常有必要第六次回到一天之前,在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趕回研究所一探究竟。

    打定主意之後,我接過金教授手中的筆,問道:“我叫什麼名字?你應該知道我失憶了。”

    早上那個路人甲工作人員確實向陳醫生報告過我夢遊和失憶的情況,而金教授自然也會知道,此刻並不覺得奇怪。“你叫莊周,莊周夢蝶的那個莊周。簽字吧!”

    “麻煩給我倒杯水來,口有點渴。”我瞄了一眼旁邊的玻璃頭盔,提出小小的要求。

    金教授對於我的配合感到十分滿意,自然不介意幫我倒杯水。於是我趁著他轉身的瞬間,在玻璃頭盔的內襯裏寫下“另一個我”,算是第六條留言,提醒自己在下一次時空閉環中應該關注的重點。

    午夜十二點,坐在實驗艙裡,時空扭曲,我分不清什麼是上下左右,分不清什麼是過去、現在、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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