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華在悅塵離開客房後，故作入了夢輕打睡鼾，好讓悅塵打消那僅有的疑慮。待它她走後，他便睜開了眼睛。

    嘴角浮起一抹奸邪陰笑。一咕嚕翻身坐起，下地穿鞋，把自己的上衣一陣抖擻，一粒金子便被擻落下來，叮叮咚咚一連在地上幾下，便不動了。

    若華隨手扔下衣，撿起那金子，四下一望，見屋裏一角坐著一盆荷花魚缸，便走上前把金子丟了進去。

    剛一彈入水，立時，荷花魚缸裡變幻莫測，石頭，金魚，荷葉，被一層業障遮去了眼，如同一隻大染缸七顏六色，混沌淆亂，不多時，竟是化成了一面鏡子。

    鏡子中倒映的不是若華的臉，而是一個仙氣氤氳的輕紗遮面的男子。男子樣貌端麗，濃眉掩去了女相骨美，膚白勝雪，眉宇間氣宇軒昂，凜然正氣，帶有幾分豪情萬丈在情懷中。嘴角沒有溫度，支頭沉目，孤獨地高居在一把龍椅間，一眼看去便是此人身份地位非同小可。

    一條以假亂真的盤龍攀在王座的高背椅上，獠牙畢露，高臥男子頭頂，龍頭虎視眈眈，貪婪且慾望俯瞰著世間的一切。

    “小神叩見仙君明賢。”

    若華跪首，對著金魚缸便是一虔誠的拜見。

    仙君明賢睜開眼，目光卻是看著扶手，並未看他，輕吐一聲，“說罷，”便再無廢話。聲音似口吐青嵐，雌雄莫辨。

    “哎，”若華殷勤地又是一拜，臉上帶著諂媚的笑顏，道，“仙君在上，小神這次來凡界，可謂滿載而歸，連小神都不敢信，不過，這還是得謝謝仙君在上把小神打對了地方，才......”

    仙君明賢並沒有說話，可若華卻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似乎有什麼隔著金魚缸水鏡一點點滲透出，扼住了他的項上，再撕裂開來。

    “仙......仙君饒命，小神這就說......這就說！”

    若華捂著脖子，咳了又咳，可半天也沒反過勁來，即便如此，他還是趕緊道，“望仙君在上，聽小神長話短說。咳咳，小神......被您打下來時落在一處名為鬼迷路之地，被一凡界女子所救，這女子名葉酒晚，身邊帶一遠古仙獸——羽鳳。便是這羽鳳了，仙君在上，小神相信您定不敢相信這羽鳳魂穿來的是何人，小神敢以命發誓，絕對無假，她便是當年鳳舞氏族嫡系長女樂安公主！”

    水鏡中，靜謐之過十分讓人寒毛倒立，不用猜，仙君明對在若華看來定是十拿九穩的搪塞並無興趣。仙君明賢天生喪失訝異之情，對世間百態，蒼生萬物發生過再不可思議，再過離奇，也麵淡自若。在旁人看來就像見過了一樣。

    “仙君在上，您......”

    若華身軀一陣，剛感到不對，便有一股從未有過的怖意從頭頂灌入腳心，立時，他渾身僵硬地再不能動，指節傳來劇痛，原來是指骨正在被人使用念力折斷，以一種詭異地扭曲歪斜著，連臂腕與肩胛一併被轉去後背，轉了一轉，便是極限，倘若再轉半圈就要把整條胳膊扭下來，可胳膊仍在轉，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啊......！”他慘叫一聲，一根指骨便被扭折了下來。“仙，仙君.....小神所言，句句屬實吶。”他疼的眼冒金星，冷汗直流，卻還是沒懂仙君明賢為何處罰他，卻不敢問，還不敢大叫出聲。

    又一根被撇折。

    骨頭斷折的詭異響動，心頭髮麻。若華又慘叫一聲，他懂了，仙君明賢不是在懲處他，是要他命！

    悅塵就在屋外不遠處，他若暴露了自己，指定會被仙君明賢毀屍滅跡，他死了，自然有人來代替他。若華的眼睛越瞪越大，瞳孔周圍紅了一圈，被死亡咬住的求生慾望扭曲了他的臉龐。

    “等......等......還有，還有，還有一件事...”

    這次他腦子開了靈光，猛然驚醒，想起還有葉酒晚身世這一回事來，可仙君明賢已經不信他了，他的機會歷來只給人一次，從無例外。

    若華的第三根手指如箭在弦，只要輕輕用力，便是一聲脆響，即便是沒有折斷，怕是也廢了。

    若華銅鈴大眼愈張愈恐，慌不擇言，“熵康...熵康.....”

    咚地一聲，若華被狠狠摔回了地上。水鏡中，仙君明賢冰冷地面紗下，綠色的眸子緩緩轉動，目光交於一點。這次，他的目光落在了若華身上，卻非正視，而是斜睨著他，那意思很明顯——繼續說。

    “哎，是，”若華全身劇痛從地上翻爬起身，恭恭敬敬趕緊站好在金魚缸前，低眉順眼地神情與平日裏偽裝出的怯怯懦懦有異曲同工之妙。手指斷了兩根，廢了一根，心裏卻一點不怨不氣，甚至還趕巴巴地趕緊笑臉相迎，道，“仙君在上，您有所不知，這熵康王乃蛟龍氏族一代梟雄，年輕時帶領千軍萬馬衝出海御，為玄武族兩肋插刀，抵禦神武氏族的進犯，才保住了他們......”

    若華頓了頓，見周圍氣息平穩，便知仙君明賢有興趣繼續聽下去，於是便趁熱打鐵趕趟兒道，“這是先前小神從此人的靈獸那兒偷聽來的，十年前，問清仙子把熵康王騙上仙庭剷除時，小神親眼所見他殺開一條血路，逃出生天的，但他後來還是死了。”

    他死字話音剛落，未覺明厲地，水鏡裡仙君明賢紗麵掩遮下的面容，忽然變了一番味道，似乎在冷笑，又似乎是黯然。

    “如今的蛟龍氏族，已經大不如前，氣勢低落，完全是靠這海下的珊瑚屏障才得以休養生息。仙君在上，小神認為，眼下可正是一舉吞併這個龐大的海洋氏族的好機會吶。”

    自古以來，蛟龍氏族霸佔著整片汪洋之藍，亙古未變。仙庭覬覦海洋下蘊藏的靈力，卻望而不得，蛟龍氏族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哪怕是神仙，也拿這些海底的老頑固沒有辦法。

    可眼下如今不一樣了，熵康死了。一個群龍無首的龐大族群就算曾幾何時再強盛又能如何，如今不還是日落西山，此時不攻又待何時。

    “仙君在上，您可別猶豫了，大好的機會，葉酒晚那丫頭片子就算坐上蛟龍王的位置，也成不了氣候的。”

    若華一愣，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說順了嘴，又察覺水鏡中的仙君明賢紗麵下似有疑惑的神色，忙屈膝跪下，道，“小神該死，忘說起這個。是這樣的，葉酒晚在鬼迷路之森裡救下小神，小神察覺到她體內靈氣似曾相識，便設法取得她信任，一路跟隨她，結果羽鳳被海下怪魚偷襲，小神和她們二人一道跌下海底，後來小神從獄裏逃出後，便偶然聽去了葉酒晚的身世。她是熵康王的後人，唯一的女兒，亦是蛟龍氏族世代相傳的血脈正統的王。”

    仙君明賢：“......”

    “小神所言句句屬實，絕無虛假。”

    直到這時，若華才明曉，對仙君明賢而言，何為輕，何為重，孰輕孰重。

    【把她帶來】

    若華一驚，不可置信，卻又不敢多問，只得道，“是，是。”

    似乎沒有什麼再值得仙君明賢在浪費時間，水鏡漾出一片漣漪，相通的兩個世界被分隔開來，再往金魚缸中望去，已是一片原先的模樣。魚兒輕輕在水中游玩，荷葉圓圓。

    若華卻遲遲迴不過神來。

    他不明白，為何，仙君要命他將葉酒晚帶回仙庭，是因何事，難道他想抓問清仙子的把柄，要知當年害死熵康王的人便是神綣問清，滿仙庭上下皆知，仙君明賢與問清仙子勢同水火，各執一方己見，互不相讓，不排除仙君明賢是想利用葉酒晚手中蛟龍氏族的勢力打壓神綣問清。

    若華暗暗揣測，邊暗忖邊捏住自己那兩根被念力折斷的手指，輕輕往回一掰，只聽幾聲瘮人的脆響，手指便又可靈魂自如的動了。

    “唔，真疼。”

    若華不鹹不淡吐了一聲，心下不停盤算著接下來該要如何，把葉酒晚帶著天去不難，對他來說小菜一碟罷了，但葉酒晚當然不是傻子，她並非不會分辨是非，誰好誰壞，是惡是善，她幾乎可以一眼辨別出來。

    葉酒晚對蛟龍氏族的寶座感不感興趣，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讓她知道神綣問清的存在。不過這不用他操心，想必那隻海馬也都告訴她了。

    接下來，他只用等便好，等著看接下來一步是要往哪發展便好，完全不需要他暗中操盤作梗，葉酒晚自個兒便會找上門去。

    “哎。”若華滿目算計終是化成了一聲笑嘆，他看著緩緩東方升起的朝陽，照亮了南海的每一處最陰暗的陰暗。

    這日後吶，怕是少不了一場交錯跌宕的好戲看咯，嘖嘖，他心道。

    仙庭，每日都有故事，時時都是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