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平息
這可真令人頭疼,她心道,這才大逃難的首日,便有人行出了可恥地盜竊之事,盜的還正好不是別的,恰是那鬍子拉渣的男人亡妻的遺物!
看那大漢一臉恨不得用刀砍了竊賊的神色便可想而知了,髮妻屍骨未寒,本來心中便悲痛欲絕,手中的發珠是唯一的念想,卻險些被人竊走。
這何人能忍。只見那男人衝上去就是照著那人的臉狠狠一拳,將對方打趴在地,又補了一腳,那人當即一口血噴出來染紅了荊棘,不省人事的躺在那兒,兩眼翻白,渾身直犯抽。
然而,那盜者的弟弟——他們擁有一樣的玉佩——見自己的哥哥被人不分青紅皁白的給打了,衝上去就要討說法,奈何人家身大力不虧,是一腳被踹了回來。
“為何?他偷老子女人東西,你說為何?”
盜者的兄弟一聽這話,側頸青筋暴起,大喊冤枉:“我哥沒有想偷你髮妻的東西!沒有!他只是快被渴死了,想拿你那袋水囊罷了!”
可鬍子拉渣的大漢根本不聽這話,揮手怒指地面,很顯然情緒失了控:“你放屁,老子水囊在腰上,他分明一眼就能看到,這畜生卻是衝着我袖子去的,你說他意欲何為?!”
“那是我哥他眼盲,看不到!”
“你可拉倒吧,老子就沒見過哪個瞎子走路手裏能沒個棍子,行,就算他看不到,可誰的水壺從袖子裡掏,我看啊,是你分明就在狡辯!”
“你......!”
“我說了安靜!別讓我警告第三遍!”她道。
話音剛落,四下一片寂靜。
這番爭執中的喋喋不休,其實不過是個在外人看來屁大點兒事的大事,卻是兩方吵的都很在理,一時令旁人無法判斷誰對誰錯。
老闆娘主動出面干涉,更是讓眾人面露訝色。通常來講,若非當事人,女子斷不會隨意出面說話,公然在大庭廣眾下放聲,拋頭露面。
她雖殘了一條腿,手上支著柺杖,容顏盡敗,那份嚴聲厲色卻不減分毫,身形站的挺立。
“聽著,我不管你們兩個因何事大鬧干戈,”她緊聲道:“但這兒還有活人,替他們想想,噪亂會招致危險,都給我老實點兒,所有人。”
她沒看到身後,準確的說,是所有人都沒有看到,那盜賊身下青紫色的荊棘,在觸碰到人血的剎那間輕微而可怖的變化。
庇廕外是遲遲不見平息的沙塵暴,大家心裏不免擔憂起來,老闆娘明白這種擔憂從何而來。
水。
想起之前她與包子那孩子相識的地方長出的那朵無葉花,大概是這裏她唯一目睹的活物,而生命皆不離水。既然有活物得以在此種荒蕪之地生存下來,它的下面一定有水源。
主意已定,她決定帶上幾個人和鋤頭。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突然驚起一聲慘叫。
......
淺說是怎麼也沒有想到,老闆娘竟把她和小沈辭二人擱置原地忘去了腦後,在烈日的暴曬下老老實實地等了兩個時辰。
等了好久,也不見老闆娘回來,卻碰巧與手持滄海藏珠的無歸作引路的葉酒晚和淺陌,聚頭了。
葉酒晚死氣黯然的神色掠過一絲激動,家破國亡再遇親友,可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大喊一聲‘淺姐姐,’奔上前一把扎進淺說的懷裏:“淺姐姐,我阿孃呢,怎麼沒見阿孃?”,卻把睡得正酣的小鳳雛搗鼓醒了。
“咕!”
“酒晚......淺陌......?你們兩個......”
淺說先是怔了怔,隨即意識到了什麼,大為光火。
她一直以為這倆孩子在老靈婆那裏避難,有婆婆的庇護定是很安全,她告知老闆娘,二人這才卸去包袱般,無後顧之憂的跟隨難民離開,卻萬萬沒有想到.......
天吶,一想起昨晚那危機四伏驚心動魄,她便後怕不已,再加上沿途艱險,危機四伏,這倆孩子最大才不過十三,什麼也沒遇過,什麼也沒見過,這要出個什麼萬一,老闆娘還毫不知情,偏生恰是她誤導,她可怎麼交代。
“你們兩個!”
想到這裏,平日裏溫聲細語的淺說氣極了,上去便照著二人一人一個大嘴巴子。
啪!
啪!
葉酒晚被打蒙了,愣在那兒不知所措,兩眼睛一個迷茫一個懵的愣愣地看著淺說。淺陌沒什麼好解釋的,緘默不語立在一旁,肩膀縮了縮,低著頭。
小沈辭抬起頭,把目光從沙子上移開,瞟了這一大二小几眼,又低下頭看著沙子。
葉酒晚向來沒眼色,先喚了聲:“淺姐姐.......”
“閉嘴!”淺說厲聲道。
淺陌一嚇,肩膀縮的更進去了。
葉酒晚怔了怔,記憶中,淺說雖是老闆娘一手帶大,性子卻沒隨了那暴脾氣,待人向來親和慈柔,對她更是如此,同她言談說道從不會嚇走知了和螢火蟲。
第一次,她兇了她,還打了她。葉酒晚只覺得左腮幫子火辣辣的疼。
“聽著,我不管你們兩個昨天去了哪裏,做了什麼,這中間是否有誤會,你們想解釋的,想隱瞞的,我都不管。但從即刻起,你,你,還有你,”她連把小沈辭也帶了進來,“別離開我的視線,一步也別,聽清楚了麼?”
葉酒晚還是想解釋,卻不知人在氣頭上需要的不是解釋,淺陌用肩頭抵了抵她的胳膊肘,搖了搖頭。
“......”
淺說深吸了一口氣,不時抬手託額,閉眸垂目試圖抹去眼底的那一絲疲憊和遲來的驚嚇。其實她心裏清楚的很,這不能怪酒晚和阿睞。
她能猜到,老靈婆此人向來不會因後果而阻止小輩們的選擇,這是她的處事態度,所以不排除葉酒晚和小淺陌是因擔心她們二人,才冒險前來,想來也吃了不少苦頭,可她卻這樣待他們,確實有些失態了。
她知道,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樣呢......她怕了。
自淺家夫婦被疾病奪取性命,她失去了父母,便怕了。她一度以為是她丟了他們。她怕丟了弟弟,怕丟了唯一真心對她們姐弟倆好的老闆娘和她的獨苗。
“走吧,上路吧。”良久,她開口道。
葉酒稍稍抬臉,眼珠子小心翼翼地往上偷瞄,正巧對上淺說憂憤的臉龐,忽而她目光下移,定格在了淺說懷中此時正睡熟的小鳳雛身上.....
“去追葉娘子。”事到如今,大概也能料到老闆娘攤上麻煩了。
這時,一旁的淺陌不宜時機地弱弱開口道:“阿姐,我們不去雲天祥了麼。”
淺說明麗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冷聲道:“酒晚還小,離不開阿孃,這還需要我給你解釋?”
恩如師長,待之如故,此乃淺家之誡訓。
“......”淺陌點點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