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課，蘇木揚選的是籃球。

    籃球是在室外運動場上的，正對教學樓。

    籃球老師這節課讓他們練投籃，他沒什麼心情，就一個人抱著球走到了大家都不願意去的太陽下的那個籃框，一遍遍地把球投進去，再撿回來，再投進去，再撿回來。

    他一個人重複的單調枯燥乏味的動作，居然也不嫌累。

    秋日午後的旭陽把他的臉頰照得通紅，從白皙的面板下滲出來的紅色之中摻雜了一絲病態的潮紅，可是沒有人注意到。

    坐在五樓窗邊上選修課的洛一北看著樓下籃球場沒有樹蔭遮蔽的一個角落裏的黑色身影，突然就覺得眼睛有點酸。

    一節課了，四十五分鐘了，別人都休息了一次又一次，他卻像不知疲倦一樣，投籃、撿球，投籃、撿球。

    洛一北都看得有些厭倦了，他不信蘇木揚不會覺得厭煩。

    第二節課開始了，洛一北在五樓，看不太清楚蘇木揚臉上的神色和他的狀態，但是，他可以猜到，運動量這麼大，幾乎沒有停下來喝口水的蘇木揚肯定是滿頭大汗了。

    下課鈴聲驟然響起，洛一北猛然想到蘇木揚早上還幫自己跑了十公里！

    上午他蹭課的時候，總是拍打著小腿和大腿的肌肉，當時洛一北還以為他是出去買個早餐走累了。

    現在想想，一口氣跑十公里，那是人做的事情嗎？就算他洛一北每次打卡都是攢在一起打的，那他也是跑個三千米就休息一會兒，每三千米就休息一會兒，那樣跑完的啊！

    況且，蘇木揚中午還沒睡覺，那他下午再這樣劇烈運動的話……

    洛一北是在老師說“下課”的那一瞬間衝出去的，越往樓下衝，洛一北就越煩躁。

    這個人，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他是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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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木揚跟同學一起去器材室放籃球，同學臨時突然覺得肚子疼，蘇木揚見他臉色都白了，就讓他先走，自己把球都擺好就可以了。

    “反正都已經拿進來了，我一個人擺也沒什麼事，你肚子疼就快去吧！這可是忍不了的。”

    同學對著蘇木揚不住地抱歉，捂著肚子飛速跑走了。

    蘇木揚無奈地笑了下，突然又想起來這裏沒有別人，也沒有人會看到他的笑，嘴角的笑容兀自染上自嘲的樣子。

    他一個人拿著一堆球，走到裡面的籃球架旁邊，把球拿出來一個個地放好。

    或許是因為太無聊了，蘇木揚一邊擺球，一邊輕聲唸叨著什麼。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的，你們不要滾出來，在架子上面好好待著……來讓我看看，這個小棕球，咦？就你一個啊？這麼可憐的嗎？那你就待在中間吧，給你一個C位……”

    三十個球，蘇木揚硬生生地擺了二十分鐘。

    等他拖著滿身灰塵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天邊那輪橙色的圓日在器材室門口射下一道光束，蘇木揚抬手去擋了一下，就從掌下的縫隙間，看到了一個面對太陽背對著他的頎長的身影。

    他周身輪廓的柔光暈染有些眼熟。

    洛一北嗎？

    那個人像是聽到了蘇木揚心裏這聲喊，緩慢轉過身來。

    暖黃色的光印在他臉上，他低眉轉過身來，整張臉猝不及防地闖進蘇木揚的視線裡。

    果然啊，是洛一北。

    洛一北臉上的焦急因為漫長的尋找已經沉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由光芒製成的假面。

    假面上沒有表情，沒有任何異樣的神色。

    洛一北衝下樓的時候，蘇木揚早就沒有人影了。所以他找人問，得知蘇木揚去放籃球了。於是他就去器材室找，結果，剛到器材室的時候，找了半天也沒看見蘇木揚的人影。

    等他準備走了的時候，突然聽見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聲。

    接著，蘇木揚有些沙啞的聲音就輕輕飄了過來。

    “真是小可憐，這麼多球就你一個顏色不一樣，你要幹什麼？蒙上假面去跳舞嗎？哎，小可憐，怎麼跟我一樣呢？”

    洛一北的腳步停住了，他慢慢地轉過身去看那個藏在器材室角落裏專心和籃球對話的少年。

    或許是因為太過專注，蘇木揚並沒有注意到兩架器材架之隔的洛一北。

    他半個身體隱藏在角落的陰影裡，一邊彎腰去拿籃球出來，一邊絮絮叨叨地跟籃球說著話，籃球一會兒變成了聆聽他傾訴的樹洞，一會兒又變成了與他親密交談的朋友。

    洛一北覺得有些好笑，可是又有點心疼。

    現在，那個跟籃球對話了二十分鐘的少年，就站在器材室門口拿手擋著光，呆呆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