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歌頓了頓繼續說到：“一旦我們助你們復國成功，別說助我們回空島，只怕連我們能否在這片大地上平等自由的活著都未可知。百十年前的蒙族正是像我們這樣承諾，於是我們傾盡全族之力幫他們，結果呢？所迎接我們的不過是更加殘暴的奴役，和更加猛烈的鐵血鎮壓！”

    元歌說完猛然回頭看向竹薇，目光冷銳而憤怒，竹薇微微一怔，神色坦然的對上元歌的目光。

    “元歌，我可以擔保奕楓絕不是那樣的人。”竹薇往前一步，為奕楓辯解到：“我很瞭解他，他一直都對九黎人十分愧疚，他想要讓九黎人數千年來得悲劇在他手中停止，他向來言出必行，這點你是知道的。”

    “愧疚？”元歌聞言再次冷笑著說到：“這種東西，能幹嘛？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百十年前他就能夠著手改變的時候，他又在做什麼？難道非要等到藏身在不見天日的太極都，纔來說什麼結盟，來表達的愧疚？”

    “當時的亦楓，也是身不由己。”竹薇繼續為辯解到：“百十年前，荊王暗中掌控朝堂，其餘諸王則明爭暗鬥，大宋腐敗不堪，內憂外患，奕楓不過是一個剛剛從西域歸來的草根皇子，他能有什麼話語權？”

    “一百多年未見，皇妃真是越來越能言善辯了。”元歌再度冷笑，看著竹薇微微搖頭，眼中帶著一絲嘲諷說到：“我記得當年還是皇子儲妃的你，可是被人隨口一駁就會面紅耳赤，口不能言的。”

    原本極力辯解的竹薇，聽到元歌這樣的嘲諷，心中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中了一般，一時默然無語。

    大概是因為母親很早就不再身邊，而繼母又對她無比嚴苛，從小竹薇就養成了拘束而膽怯的性格，直到十五歲那年獨自一人住到了高高的通天塔頂，她就變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有任何不規範的舉動會遭到女官的訓斥。因此雖然身份尊貴的她卻是極其膽小的，對待任何人她都是低聲細語。

    就連那個來為她表演機械玩偶的九黎孩童奴隸，在沒有侍女伴在旁之時，都敢對她出言不遜，言語輕佻。或許是因為九黎孩童對她說話比其他人更加有有趣些，竹薇雖然每次都被對方氣哭，卻依舊喜歡與他交談，甚至主動找他玩耍和聊天，然而九黎孩童心中卻並無任何善意。

    他常常懷著極其陰鬱而仇恨的心態來與竹薇說話，彷彿渾身長刺的海膽一般惡毒，總是用各種方式將竹薇刺痛，只要竹薇稍微無意間說出任何讓他不稱意的話語，他就會不顧一切的用盡極端的言語攻擊竹薇。每次竹薇都不知道如何反駁，並且到了第二天照樣召喚九黎孩童前來表演機械玩偶，繼續私下找他聊天玩耍。

    百十年過後，竹薇變了，而元歌卻依舊是那般可憎的模樣。

    “即便不相信奕楓，那麼你可信得過我嗎？元歌。”竹薇知道自己無法說服對方，只好重重的嘆了口氣說到：“信不過奕楓我能理解，但至少我還是值得你信任的吧？我是真的想要幫助你們，同時也爲了華夏，如果將來奕楓不守約定，我必將不顧一切的阻止他。”

    竹薇如此堅定話語，讓元歌陷入了沉思。對於奕楓的為人他並不算太瞭解，但是竹薇的態度，早在百十年前就已經分明，如果說無數華夏人中還有人能夠讓九黎人不報以敵意的，除了當年爲了維護九黎人不被殘殺而遭到華夏皇室驅逐的護國大將軍魄軒，就只剩下這個當年爲了自己從八極通天塔頂躍下的皇子儲妃竹薇了。

    而如今，這個當年爲了自己選擇捨棄生命的女子，如今再次向他伸出結盟之手。

    “即便我相信你，那你又是否能相信我呢？”一陣沉思之後，元歌再次冷冷的笑了笑說到：“即便定下盟約又如何？你知道我並不是什麼守信之人，向來反覆無常，為求目的不擇手段。如果我食言將你們出賣，就算你從通天塔上再跳下去一次，只怕也無濟於事了。”

    元歌說完也不等待竹薇的答覆，直接朝著杏花坊的方向走去。竹薇站在街道的中間，正在猶豫如何回答，然而元歌已經從她身邊走過，他沒有任何的躲閃嗎，任由自己的身體從竹薇的幻靈之軀穿過，大步向前。

    “我相信你。”就在元歌的身體穿過竹薇的幻靈之軀的剎那，竹薇突然開口，聲音堅定真誠：“我相信你不會出賣我們，即便真的被你出賣了，這也是我和奕楓的選擇，更是所有華夏族人的選擇！”

    ……

    白雕的白色雙翼與魔物漆黑的翅膀在半空中交錯而過，雙方都不曾停留。

    “怎麼如此多鬼車鳥，杏林縣到底出了什麼事？”見到那雲集的鬼車鳥結隊而行，飛在前面的梁王羲成眉頭微皺說到：“莫非……不好！陛下和皇妃可能有危險，劉玥我們得快點！”然而就在羲成轉過身對雍王劉玥說話之時，卻看到劉玥正望著遠去的那群鬼車鳥出神，臉上露出十分奇怪的神色。

    “怎麼了劉玥？”羲成見狀不由問到。

    “羲成……你有沒有注意到剛纔那群鬼車鳥之中受傷的那個？”劉玥卻不說話，一直看著那群鬼車鳥逐漸遠去，纔回過頭一邊讓白雕加快速度，一邊對羲成說到：“我這麼覺得十分眼熟啊，好像在哪見過，你看出來了嗎？”

    “我沒注意，你覺得像誰？”羲成聞言不由疑惑的問到。

    “好像冀王……”劉玥臉色微變，怔怔的說到。

    羲成聞言不由詫異萬分的看著劉玥，卻間劉玥滿臉嚴肅之色，知道她所言非虛，當下立刻問到“你指的是……皇妃之父老冀王，還是竹薇皇妃？”

    劉玥微微思索，緩緩低下頭說到：“都有相似之處……”

    “什麼？”羲成像是突然明白了劉玥的意思，不由低聲驚呼：“你是說，那隻鬼車鳥……”

    ……

    竹薇陡然一驚，然而那些呼嘯而來的巨大怪物，卻是直接從她的身體裡穿過，毫無阻礙的飛了出去，怪物的臉上顯現出無比震驚的神色，驚訝的回頭看著這個一襲白衣的女子，它不曾想到這個為他們唸咒超度的女子，竟然也和它一樣是個幻靈？

    “如此多殘魂厲鬼的的憤怒、仇恨和不甘，又豈是你念幾遍往生咒就能輕易超度的？”另一邊的元歌則收回了自己剛纔發出的絲線，元歌並沒有竹薇那樣的悲憫之心，他毫不猶豫的出手將企圖襲擊自己的怪物切碎，魂飛魄散。

    “那些厲鬼，是不會輕易安息的，除非他們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如若不然……”元歌說著指向了竹薇身後說到：“即便化為吞魂奪魄的魔物，它們也會將復仇進行下去。”

    竹薇轉過身去，只見身後那隻由靈體凝聚的巨大怪物開始發生了變化，身形逐漸縮小，隨後長出了黑色的雙翼，竟是一隻新生的鬼車鳥。剛出生的鬼車鳥有著嬰兒般的臉龐，光滑而靈動，眼中尚有一絲懵懂。嬰兒的背後，一對黑色翅膀陡然展開，飛上了天空。

    “你最好趁現在殺了它。”元歌微微冷笑說到：“不然等他肚子餓了，就會流竄人間，到處吸人精魄了。”

    竹薇聞言立刻拔出了腰間的古劍，直指那新生的鬼車鳥，然而那鬼車鳥面對危險彷彿還不知躲避，竟然如同初生的嬰兒般懵懂的看著那手握古劍的劍仙傳人，發出天真的笑容，張開翅膀繞著竹薇飛來飛去，盤旋了一陣之後，撲騰著翅膀準備離去。

    竹薇握著古劍的手微微顫抖著，她的心中在猶豫，眼看著鬼車鳥即將逃離，元歌毫不留情的抬起手，一道無形的絲線瞬間飛出，直接綁住了鬼車鳥的頸部，然後將手輕輕一揮，直接將那新生的嬰兒腦袋切了下來，整個鬼車鳥立刻失去了力量，連慘叫聲都不曾發出，整個身體就悶聲落地。

    嬰兒般的頭顱滾落到竹薇的腳下，鬼車鳥黑色的血液噴涌了一地，看著那臨死前依舊保留著懵懂神情的嬰兒腦袋，竹薇神色十分複雜，雙手彷彿失了力氣一般緩緩的垂下，古劍的劍尖無力的抵著地面，默然不語。

    “身為劍仙傳人，竟然連只魔物都無法斬殺。”元歌甩去絲線上沾染的黑色血液，冷冷的說到：“方纔為什麼阻止我殺那隻魔物？”

    竹薇回過神來，收了古劍，怔怔的說到：“那隻鬼車鳥，我認識她。”

    元歌聞言不由一愣，冷笑著嘲諷：“沒想到除了九黎人，你還跟鬼車鳥有交情，真是厲害華夏皇妃，果然交友甚廣呢！”

    元歌如此刻薄而惡毒的語氣，讓站在一旁的機械人偶開心的咧嘴笑了。竹薇臉色微微一變，靜靜的凝視著多年前自己為之動情的男子，一百多年的時間，已經讓曾經的那個九黎少年長成了眼前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然而曾經那陰冷而桀驁的眼神卻和曾經沒有絲毫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