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離開，蔣蘭宮放開杜縈迴去檢視菅逸的情況，杜縈迴拄著劍屏氣調息。

    蔣蘭宮扶著菅逸：“菅宮主，你看到那人是誰了嗎？”

    菅逸沒聲響，蔣蘭宮試了試他的脈象，只是精疲力盡昏睡過去，不知是什麼時候沒了意識的。

    “你……”杜縈迴低喘。

    蔣蘭宮不理他，抽出符紙在唇邊一點，符紙瞬間化成數粒冰藍火光，拋往門外四散飛去。這是叫附近自己人來善後的訊號。

    “你真要放它？”杜縈迴問。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蔣蘭宮說著朝他勾手，“幫忙把人帶走，這兩個都是你的。”

    “為什麼你不帶人？”

    “那樣飛起來不好看。”

    杜縈迴一邊菅逸一邊葉南城夾在腋下，踏上/將離，在夜幕隱蔽中飛往後山。

    蔣蘭宮橫著撐傘，坐在傘柄上飛得瀟灑不已。

    “你能御傘？”杜縈迴從布銅鈴陣那時就想問了，蔣蘭宮的修為什麼時候到了這種程度？

    “怎麼不能？”蔣蘭宮反問。

    “可是你……”

    蔣蘭宮冷笑一聲：“根骨不佳，從小錯過了修習的好時候，底子差得補不上，能不能凝丹都不一定，不要對我寄予什麼期望了。何容與是這麼和你說的吧？”

    杜縈迴不知如何反駁，因為何容與確實說過類似的話。但原話並非如此刻薄，而是語重心長地提醒杜縈迴，不要對蔣蘭宮要求太過嚴苛。

    不想被蔣蘭宮聽了去，就成了那樣的意思。

    杜縈迴擔心何容與那時說過的別的話也給他聽去了，定要比這幾句傷得還深。

    “何堂主只是看在你那時資質未顯，讓我對你的修習多加耐心。”杜縈迴道。

    “所以呢？意思還是一樣。”蔣蘭宮扭頭望著遠處。

    “那你現在對你的修為很滿意？”杜縈迴問。

    蔣蘭宮笑笑不答。

    他不會滿意，杜縈迴確信。

    蔣蘭宮或許不滿意，但他顯然享受這種凌駕之感。他確信曾經包括杜縈迴在內沒有人看得起他。如今他的地位、修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迴應這些人的響亮耳光。

    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棠湖分別之前他都未能凝丹，又怎會在區區幾年以後成為一門之主，御傘御風？

    杜縈迴知道或許有那種可能，但他不能細想。

    至少現在還不能。

    他們直奔後山天君殿背面，落在樓上。早已有修士在此等候，從杜縈迴手裏接過菅逸和葉南城，一個不落地退下樓去。

    蔣蘭宮走向戶外，憑欄而立。天君殿頂樓山高風緊，衣袖飛動如煙。

    杜縈迴向他走去，只聽他說：“我有預感，亞父又要說我離經叛道了。”

    “為何？”

    “我放了那隻妖。”

    杜縈迴搖頭：“菅宮主和葉小子白倒了黴。”

    蔣蘭宮轉身看著他，長眼中露出幾分狡黠：“我本沒打算放它。”

    “沒有？”

    “雖然要對付它確實需要花點力氣，但在不影響明日花會的前提下處理好，也並非做不到。”

    蔣蘭宮等他來到面前，手掌再次溫柔地貼上他的臉頰：“只是我察覺到亞父你的魔化會失控，不得不盡早將局面控制住。”

    杜縈迴感受著他送來的靈力：“明白了，總之，都是我的不是。”

    “不是亞父的錯，要控制魔體，還需慢慢來。”

    杜縈迴拄著他兩側身後的扶欄，眼睛一刻不離地凝視著他。

    “我有很多話想問你。”杜縈迴說道。

    “一件一件問。”蔣蘭宮並不抗拒。

    杜縈迴猶豫片刻：“你和單絃……”

    蔣蘭宮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不，我要問的是，你當初在長生崖，有沒有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蔣蘭宮的表情更加失望。

    杜縈迴看他這樣，真不知道是誰想到多了：“我沒有懷疑你跟他……我……”

    “亞父是覺得我被那隻樹妖抓住了什麼把柄？”蔣蘭宮懂了。

    “我就想問這個。”

    “沒有那樣的事。”

    杜縈迴感到他手指戳在了胸前的傷處。

    “在場仙魔不下千人，人人都看到我如何殺死單絃，又怎差這一隻樹妖？”

    蔣蘭宮說得義正辭嚴，杜縈迴無處質疑。

    但他著實不相信單絃是自己尋死，就算他自己不想活了，又怎麼可能拋棄那麼多手下魔修，在一場千百人的大戰中將自己的命拱手送出。

    “亞父或許很奇怪，明明之前與我交手的時候，你很清楚我應對魔體的乏力。”蔣蘭宮順著他的傷口向下撫去，“若單絃真的孤注一擲，我和我帶領的所有修士加起來，也未必敵得過他。”

    “那麼為何他會為你所殺？”

    蔣蘭宮目光流轉：“長生崖之戰，是他和我約好的。”

    杜縈迴難以置信。

    “而且，是我們南征過蜀州的時候就約好了的。”蔣蘭宮說，“他為此穿了七年的山靈鎖，等我帶領仙門百家在長生崖宣戰。他必然會在那裏死去，而我將從此功成名就。”

    杜縈迴無法接受：“他拋棄了他的人去死，就爲了讓你當上天君？”

    蔣蘭宮微微點頭一笑：“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