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盅的結果會在當下顯示三次，現在才只是第一次。

    其餘兩次，會在何時以各種形式出現？

    亦或者……還會不會顯現？

    “悟生師傅。”蔣蘭宮請他抬頭。

    悟生不給正臉：“你要看面相，禍世劫還在。”

    蔣蘭宮卻道：“你也看看我有沒有多出這個劫來。”

    悟生這才朝向他：“看不出，你是個死人。”

    連翹眼睛一瞪，殺氣就要順著金如意敲在他的禿腦瓢上。

    “悟生師傅說得不錯。”蔣蘭宮招手止住連翹動作，“何況我前世，也是個早死鬼的命。”

    悟生聽完倒對他產生了好奇，問：“你怎麼早死？”

    滿場人的臉都讓這話嚇白了，蔣蘭宮卻不避諱：“死劫加身，週歲十七上便殞命，比悟生師傅還不如。”

    悟生沉默片刻，又問：“你先前知道自己會那麼早死嗎？”

    “當然知道，我出身仙門，周遭人都算得明白，時時對我提起，巴不得我早認清自己的命數。”蔣蘭宮說著拂衣起身，“不過我和悟生師傅一樣，都不肯認命。”

    他走下玉階，在殿上緩緩踱步。

    悟生也站起來：“你做錯了，奪舍尚不如死。”

    蔣蘭宮看著他：“悟生師傅想找對的辦法，不也一直在繞彎路？若你仍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命數，這一生便如此過去了，你可甘心？”

    悟生不懂：“活都活不下去，談別的有什麼用？”

    “這麼說也有道理。”蔣蘭宮說，“但我深知自己的企圖，日日為之積累，這樣即便我半途死了，前面的日子也沒有白活。”

    悟生愕然無話。

    他根本沒有這樣想過。

    活著就是活著，還有區別麼？

    “但願悟生師傅也覺得，自己這一世，沒有白活罷。”蔣蘭宮走來搭了搭他的肩膀。

    悟生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滑落，疑雲盤踞在眉間。

    踱步思索一番後，蔣蘭宮回到玉階上，再次瞑目傳音。

    ……

    大甕溝上空陰雲密佈。

    饕餮陣法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浮動，在沈賜的識境中釋放出道道迷幻的光痕。

    “繼續加固陣法。”沈賜向修士下令，轉身面向溝谷傳音，“杜公，大甕溝有異動。”

    “嗯，看出來了。”

    杜縈迴低聲自語，環顧這場面。

    禁錮行動的陣法出現異常，溝裡的仙家最快察覺出來，以為機會已到，急忙往外逃竄。卻不知為何，飛不了幾丈遠就一個接一個地墜落。

    “怎麼回事？！”溝內發覺神魂不穩的人再度驚慌起來。

    頭暈目眩，四肢無力，強行穩定意志，竟感到剝皮抽筋般的劇痛。

    搖盅引發的吸魂大陣，纔剛剛顯露出威力。

    上空傳來沈賜高聲的嘲諷：“諸君求仁得仁，自行體會，何為開盅定運！”

    “原來如此。”杜縈迴苦笑，“好個‘天然響骨盅’，竟是這麼回事！”

    他暫時沒有感到不適，立即瞥向杜遠亭，卻見對方也神色如常，還能憑空高懸。法術對不同修為的人作用果然參差不齊，本就陽氣盛的仙家活人，一時還有掙扎的力氣，更不用說自身境界鶴立雞群的杜遠亭。

    杜遠亭抬頭看一眼南方的山脊，掌中朔風劍氣頓時凌厲。

    他還要跑。

    南望……

    還敢肖想無盡洞天？！

    杜縈迴怒起，魔霧爬上山腰封鎖。可他還沒動手，底下其他仙門的人居然先撲上去扯住杜遠亭的腳跟衣袖，硬把他拖下山溝。

    “杜主君不能走！”拖他的人聲嘶力竭，“你不能丟下我們啊！！”

    “你南征還有我們助力，怎能過河拆橋！”

    “見死不救！算什麼英雄！”

    杜遠亭方纔與杜縈迴纏鬥幾乎耗盡了氣力，根本禁不住他們拖拽，索性在朔風刃上凝結霹靂，炸開糾纏的人，堅持撤退。杜縈迴見狀即刻出手壓制，將他逼落在溝底。

    眾仙立即圍攏了杜遠亭，如同成群的水鬼，悽慘又令人作嘔。

    差不多了。

    不出一刻，他們的生魂就會全部離體。

    唯有杜遠亭，除了被這群人扯著脫不了身之外，那吸魂法術對他似乎毫無影響。

    杜縈迴勾勾手指，運劍瞄準他的顱頂。

    突然山上傳來一股詭異的顫動，大甕溝四周的饕餮靈紋繃不住地扭曲，竟向山溝之內凹陷。

    被人群埋沒的杜遠亭高舉手臂，指向看不見的天空，賭上這靈紋薄弱的唯一機會，迅速釋放一記破陣訣。

    隔斷大甕溝的無形屏障頃刻瓦解。

    糟了！

    沈賜奏響笛音，然而於事無補。

    群仙頃刻甩開杜遠亭，爭相朝山外逃竄。

    混亂中杜縈迴一眼看見杜遠亭的身影，猛然刺出離合，劍刃在反擊下彈了一記火花，杜遠亭的蹤跡竟隨之閃斷。

    魔氣瞬時間漫上山崗，萬馬奔騰般圍成殺陣。

    白髮在黑霧中張牙舞爪。

    杜縈迴鎖定群仙的蹤跡，雙目魔化血紅。

    “爾等今日，一個也別想走。”

    ……

    亞父，回來！

    快離開大甕溝！

    亞父！

    “究竟聽到沒有？”蔣蘭宮鬆開按在額上的手指，心亂不已。

    過去了許久，沈賜竟沒有彙報杜縈迴的去向。

    出事了？

    他即刻轉向沈賜傳音，這回沈賜卻趕在他前面傳回來了：“君上，吸魂陣把大甕溝的封印吞了，杜岸魔化，似乎要將那群人困在溝裡！”

    蔣蘭宮心頭一緊。

    果然出事了。

    “他人呢？”蔣蘭宮忙問。

    “尋不見。”沈賜氣息急促，“屬下可前去退魔，強制將其帶回。”

    “不必強制，我傳音喚他即可，守好大甕溝。”蔣蘭宮囑咐，“先擒拿杜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扶額繼續呼喚杜縈迴，一面回頭看向悟生，對方仍在舉著罐子跟手掌心較勁。

    突然沈賜的聲音再次打入他的識海，倉皇道：“君上，情況不對！杜……”

    傳音戛然中斷。

    “鶴欽？”蔣蘭宮再喚，無人應答。

    他無端地眼前發昏，危險的預感衝上心頭。搖晃了一下，站不穩。

    三七連翹急忙過來攙扶，正在此時，玉階前坐得好好的悟生突然一悶頭滾倒在地，人事不省。

    “是杜岸、快封……山……”蔣蘭宮撐著一絲神志說完，旋即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