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在夜幕下鮮明爛漫，如一把赤焰落入眼眸，肆虐心城。

    杜縈迴目不轉睛地凝注在舞上，停住手裏亂轉的杯子，擺向身旁放好。小心翼翼地整理衣冠，端坐起來，生怕稍大了動作，錯過任何一個瞬間。

    桓英瞄見他手邊扣翻了的酒杯，臉上浮起絲絲得逞的笑意。

    “杜主君。”他搭著杜縈迴問，“如何？”

    杜縈迴半天吐出來一個字：“絕。”

    扮相，身法，情容，絲絲入扣。

    粉黛掩不住稚嫩，花鈿媚不過清純。翩翩飛鴻，婉婉游龍，傘大如蓋，卻在遊刃於削肩藕臂，揮灑自如。那右足繡鞋微微翹出裙裾，在身後一點，竟有些吃不上力。

    杜縈迴懸著一顆心，怕他要跌，哪知這一點步，逢蘭順著倒勢執傘轉身。那一傾一轉柔若無骨，瞬時間隨鼓點驚豔定場。

    席間喝彩聲震，逢蘭但舞未停，他回眸向杜縈迴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那目光溫涼如水，轉瞬即去，捉摸不住。

    杜縈迴見此，方覺他自登臺，竟沒有笑過。

    桓英攢了一肚子的話，約摸著事可成，湊上去剛要說話，結果嘴還沒張開，就被杜縈迴一個手勢強行住口。

    桓英不肯放過這大好機會，還要再說，杜縈迴趕在他前頭道：“其言非虛。”

    “正是，哈哈，哈……”桓英陪笑，只得坐回去，狠狠吞了一口惡氣，心道：“見鬼的杜岸，更見你孃老子鬼的逢蘭，看這樣不懂上來勾他，還在那跳個屁！”

    他正想著，忽然一低頭瞄見杜縈迴的腰帶，疑惑片刻，不提。

    一曲舞畢，逢蘭合傘行禮。

    桓英衝他招手：“過來，讓杜主君瞧瞧。”

    杜縈迴深知其意，不好駁人面子，默不作聲等逢蘭走來，客套地叫自家隨從呈上珍器珠寶賞賜，就是不叫逢蘭陪侍，如此拖了一會兒，桓英不得不將人打發下去。

    接下來雖還是笙歌燕舞，杜縈迴卻徹底地魂不守舍食不知味了。桓英的話題他應接乏力，便託辭酒醉離席，留下同門師兄弟陪東家，獨自一人回房歇息。

    杜縈迴輾轉難眠，夜半悄無聲息，愈靜心緒愈亂，冷不丁罵自己道：“著了魔了。”

    這一聲破了靜夜，他沒想到自己會脫口而出，嘆口氣翻身接著睡。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一個細小的聲音怯怯地在外問道：“杜宗主……？”

    杜縈迴猛掀被子起身開門，不顧禮節將人攬到屋內。天黑看不清臉，但這話音身形，就是他輾轉不眠心下所繫之人無誤。

    然而杜縈迴見了他便生氣：“桓英讓你來的？”

    逢蘭慌道：“不……不是，我……”

    “不要怕，我絕不動你，你說實話，他逼你來的嗎？”杜縈迴說，“等我一下，我去掌燈，送你回去。”

    逢蘭牽住他袖口：“不不，杜宗主不要點燈，我……”

    燈亮了，逢蘭驚忙掩面，杜縈迴握住他的手腕拉下來，一看到臉，杜縈迴氣得渾身寒毛直豎。

    逢蘭扭頭躲避，嘴角淤青在昏黃燈照下竟清晰得駭人。再一看，身上凡露著的地方，都是傷痕。

    “誰打的？”杜縈迴問。

    “杜宗主不要問了。”逢蘭輕聲道，“並非桓宗主指使，而是逢蘭自作主張，來告知杜宗主，桓宗主意圖借開獵場為由南下攻打其他仙門，此番是要請杜宗主結盟壯勢的。若杜宗主不答應，他斷不敢擅自離巢出動。杜宗主……”

    “他就為這個打你？”杜縈迴只關注這一件事，“因為你沒幫他套住我？”

    逢蘭搖頭：“杜宗主若不願與他同流，便早日離開此地吧……但凡您在岐山一日，他便不會放您一刻安寧。逢蘭今日壞了他大事，恐怕活不到明天了，只想著不能連累杜宗主，現將真相稟明，逢蘭便自盡也……”

    “跟我走。”杜縈迴不讓他說完，“跟我回奉天。”

    逢蘭愣住，訥訥道：“杜宗主何苦惹禍上身，桓宗主定不會放我……”

    “憑什麼告訴他？”杜縈迴說著將他膝彎一抄抱在胸前，吹熄了燈。臨行不忘將那條瑪瑙腰帶塞進袖裏裝著，借夜色深沉，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