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放餌投鉤甕中捉鱉
暗河之上,四人仍端坐茶臺前。
“‘響骨盅’的名字,據傳是響聲鎮妖,轉運邪門,又是篩盅,由此得來。”蔣蘭宮清理了茶桌,翻過碗來接著喝茶,“這是你想的?”
“不是我。”悟生說,“這是後來買的人起的名字,現在你們鬼骰子的解法,也不是我發明的。所以怎麼解纔對,我也不知道。”
蔣蘭宮不介意:“無礙,我需要的,並不是釋義。”
塗海憂慮道:“鎮妖、釋義你都不用了,就算你只要扛劫的功能,可又扛得下多少?這小子做了這麼多響骨盅,那個劫一點也沒小。”
悟生按著桌上的茶碗,兩腮蠕動,似是在狠狠地磨著牙。
“不用他再做了。”蔣蘭宮道。
悟生猛地抬頭看向他。
沈賜轉臉對著悟生警戒。
“悟生師傅,即便你的秘法已經被破解。”蔣蘭宮淡然道,“你也不必擔心,這仍是一場‘共贏’的局。”
“可是我已經失敗了。”悟生困惑,“給督院的雖然只能鎮妖,但能轉運的也都給了你,你沒改變禍世劫。”
蔣蘭宮搖搖頭:“我可以,替你做個能足以容納此劫的‘響骨盅’。”
塗海驚訝:“怎麼容納?”
“用整座山谷做‘盅’,千百仙家之元神為骰子。”蔣蘭宮長眼一眯,“夠與天鬥一回合了。”
“這麼多生魂你從哪來?”悟生緊張。
“有那麼多送上門的,何不物盡其用。”蔣蘭宮說罷抿茶。
塗海聽到這裏瞠目結舌:“夠狠……單絃果然沒看錯你。殺人誅心斬草除根都不足道,追究到萬劫不復纔是你的脾性。”
悟生極度不安,卻沒有反對。
“說到這個,如今將近元月,事不宜遲。”蔣蘭宮放下茶碗,看向沈賜,“鶴欽,這次‘響骨盅’選址在蜀川,作為蜀川州代督主,你又要勞碌了。”
“屬下義不容辭。”沈賜領命。
“蜀川是八州仙門戒備之地,會那麼容易引去?”塗海仍不放心。
“有響骨盅這個名頭就夠了。”蔣蘭宮道,“即便此物風評不怎麼正面,但仙門都十分在意。直到如今,仍有很多人認為此物真能夠逆勢轉運。一旦訊息走出去,不少人會趨之若鶩。”
悟生愣愣地聽著。
蔣蘭宮特地提醒一句:“不提無盡洞天。要說,就說這地方是個‘天然響骨盅’。”
“現在那個‘盅’在的地方叫什麼?”塗海問。
“‘大甕溝’。”蔣蘭宮答道。
塗海揚眉:“這名字倒蠻接地氣,我從未聽說過有這麼個溝。”
蔣蘭宮輕笑:“可不,原本沒這個溝,是亞父去開了業障淵留下的。蜀川督院還沒來得及命名,當地人就已經這麼叫開了,索性就順應民心,這麼叫也不錯。”
塗海反反覆覆唸叨著,仍覺得那麼平直無趣,便說:“倒可寓意為甕中捉鱉,手到擒來。”
蔣蘭宮在茶桌上用鬃毛筆掃著水漬畫出地圖:“此地處八州中部偏西,是跨越雪嶺南下的唯一一條通途,之前杜驛行軍可選的兩條路,這就是其中一條。能比及遼肅宗修為的人不多,要避過天險,幾乎也只能選這條路。”
他點點“大甕溝”的位置:“設定在此地,能夠牽制西北及中部的叛亂。首陵督院抵住中北部通道,海寧、乘安、拜越三州就可以藉此機會集中力量向東包圍臨陽,守衛靈永州東部。”
塗海點頭。
悟生聽不懂戰術,閒來把自己和沈賜的空茶碗扣過來,拿一顆佛珠倒手玩著“三仙歸洞”的戲法。
“猜,珠子在哪個裡面?”悟生將兩隻茶碗推向沈賜。
沈賜指指他的手。
悟生張開手,不在裡面。翻開右碗,卻在右碗中。
“再猜一次。”悟生說。
沈賜指著中間的茶碗。
“不在。”悟生張開左手,在左手中。
他揉了一下珠子,兩手空空展示給沈賜,讓他繼續猜。
沈賜指著中間碗,突然玉笛彈出手來,從悟生雙手之間削下。
那顆佛珠“啪”地被玉笛打落,掉在桌上。
“捯手夠快。”沈賜收回玉龍笛。
“你能看見?”悟生問,“隔著碗也能?”
沈賜捏著玉笛端坐不搭腔。
蔣蘭宮餘光看著悟生的眼睛,但馬上便轉了回來。
“這次清洗仙門,折損了不少翼手煞。”蔣蘭宮繼續跟塗海聊,“還有沒有可能補上?”
塗海搖頭:“現在就算你要煉鬼,也沒有那麼多魂魄能浪費在嘗試上了,你要不直接從杜岸那裏借一些。”
“沒有用,鬼卒只認魔體,不過若亞父能帶著鬼軍在外協助,和我親自使用差別也不大。”蔣蘭宮說,“暫且這樣吧。”
“翼手煞按理說不該那麼容易折損,可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麻煩?”塗海忍不住問。
“何容與。”蔣蘭宮低頭喝茶。
塗海聽到這個名字馬上唉聲嘆氣。
“光他一人出手,已經消滅了七八成。”蔣蘭宮痛心,“我現在調兵運鬼都繞著他,可他總是到得那麼‘及時’。”
“這個人如何能除掉?”塗海揉著眉心犯愁。
蔣蘭宮送她一個絕望的眼神作為應答。
塗海無奈:“臨陽那邊的老仙門,還有沒有自己人?”
“逸遊宮還沒動靜。”
“菅長風不算,他素來寧可做太平狗,八州亂道時逸遊宮不也沒動靜?”
“要是逼到這位老祖宗都出了山,我才真該反思自己的行徑是不是太過分。”蔣蘭宮瞑目,“一個看遍了勝敗輪迴的人,還能看得下去,就代表了他最大的支援。”
“你好像挺欣賞他的。”塗海揉著耳朵。
蔣蘭宮不答。
……
壺中茶盡了,蔣蘭宮拂袖離席,沈賜也隨著他走下水臺,兩人登船沿著地下河向洞口漂去。
劃出去幾折的路程,沈賜低聲問道:“君上,大甕溝這一盅,所持者該不會是鬼僧?”
蔣蘭宮淺笑:“大甕溝,誰也不是。”
沈賜疑惑。
“禍世劫,究竟誰纔是禍端,沒有人知道。”蔣蘭宮低頭看著水中倒影,漆黑的河道中燈火星星點點,“扛住悟生一人的,不代表能扛住所有,也不代表劫數就此了結。所以既然是為禍世間,那麼便願替這人世去扛罷。”
沈賜沉默著加速水流,送船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