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報恩復仇輕重自判
餘諱跟宋環一大一小兩坨蹲在門外頭守著,屋裏頭又是爹又是兒的,話越說聲音還越小,聽得人大冷天裡緊張得直冒汗。
“要不要……叫二位供奉來救救少君?”宋環小心翼翼地問餘諱。
餘諱搖搖頭,一臉厚厚的肉褶子擰得像朵花捲。
宋環想想,扣着嘴小聲說:“那要不……我在外頭鬧一鬧,把杜仙師引出來,你趁機進去救少君?”
餘諱瞅瞅屋裏,還是搖了搖頭:“杜仙師人挺好,少君不會有事。”
宋環“噌”一下子站起來:“杜仙師是好人,可他下手夠狠啊!咱們少君身嬌體軟的……”
“你說誰?”
屋門豁然開啟,宋環嚇得貓也似的就地一蹦,轉了個身撲向前去,抱住蔣尋棠的腳脖子:“少君您可出來了沒事兒吧傷著沒有?小環給您順順氣兒彆氣壞了……”
蔣尋棠低頭臉色平靜:“起來。”
宋環緊著起身,顧不上拍自己衣服上的土,先檢視蔣尋棠有沒有挨收拾的痕跡。見一切如常,才鬆了口氣,一仰頭瞧見杜縈迴跟柱子似的黑影,猛打了倆哆嗦。
杜縈迴見他倆好笑,抱胳膊瞧著,幹嚇唬人不動手。
“本少君要跟師尊四處走走,你們兩個在這兒等著。”蔣尋棠下了命令。
宋環一聽可緊張壞了:“少君啊……還是留一個跟著的吧?”
蔣尋棠馬上把臉一沉:“我像在商量?”
宋環趕緊閉了嘴,退到餘諱那邊去貓著。
交代完事,蔣尋棠便打頭往院子外面走,杜縈迴跟餘諱點了個頭,和蔣尋棠一起出去了。
師徒二人來到前山,順天君殿前階而下,往歸元城散心去。
沿路走著,杜縈迴便看出遠方戰事帶來的肅然之感只在仙府,城裏的年味兒還沒受什麼影響。家家戶戶仍舊忙著辭舊歲,張燈結綵爆竹聲聲,喧囂不絕於耳。
天君令封鎖了各個州界,臨陽戰事和傳聞鮮少進入俗世,仙門之間也儘量減少人員往來,未經通報批准,擅自越界行動的,一律按謀逆處置。
所以歸元城才如此尋常。
連翹提醒時,杜縈迴還有過困惑,不解為何事發後蔣尋棠沒被禁足在無盡洞天府。現在看來,倒也不必過度緊張。
或許是以往的裝扮已經瞞不住身份,蔣尋棠這次出門尤為謹慎,還戴了頂蒙紗的帷帽,把臉擋了個嚴嚴實實。走在杜縈迴旁邊,像個縮小的沈賜。
兩人一時沒話說,默然徒步到山腳下的景鸞川岸邊,在鴛鴦塢那片水榭中找了一間暫歇,太陽已經偏斜。
榭臺外有些小型的商船在向沿途賣年節的貢品,杜縈迴招手要了兩團麻糬,遞給蔣尋棠一個。
蔣尋棠沒摘帽子,接過麻糬,送進罩紗下咬了兩口,眼淚啪嗒啪嗒掉在袖子上。
在學堂裡他已將知道的事都講了,杜縈迴見他那麼平靜還有些詫異,不想竟是繃到現在才哭。
杜縈迴不知道他在哭誰。
“為什麼沒信獨孤護的話?”杜縈迴問起學堂裡沒說完的話。
“他能用什麼證明我是祁廣羽的兒子?一把破劍?”蔣尋棠語氣狠狠地,“反正現在獨孤護死了,他說什麼都沒用。”
“不信你哭什麼。”杜縈迴道。
“要你管。”蔣尋棠抹淚,嚼了嚼麻糬,難以下嚥。
“你哥肯定擔心得不得了。”杜縈迴道,“回頭把劍要回來,別再給林督主添麻煩了。”
蔣尋棠突然掀起罩紗:“你早就認出那把劍,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就一把‘破劍’,說不說怎樣。”
“你是不是怕我信了,會替‘親生父母’報仇?”
“說不準。”
蔣尋棠捧著還剩半隻的麻糬,咬著嘴不說話。
杜縈迴捏著麻糬沒吃,倚在窗邊看著景鸞川外青青的山色。
“我應該為從來沒見過的人報仇嗎?”蔣尋棠忽然問道。
“這要你自己想。”杜縈迴道,“有時候,報仇和報恩是同源。常理說父母生下你便是有生恩,他人養育你便是養恩,孰輕孰重,別人不能替你做主。”
蔣尋棠抬頭看看他:“如果我選‘父母’,你要殺了我嗎?”
杜縈迴篤定:“對我來說,這沒得選。”
他想想,隨後又道:“但你哥在你和他自己裡,已經選了你。”
蔣尋棠低頭抽泣,手中的麻糬被捏得不成樣子。
“到底……祁廣羽是不是我爹?”他小聲問。
杜縈迴:“你爹在這兒,認了可別想抵賴。”
蔣尋棠瞪他一眼,撇撇嘴。
“記得把劍拿回來。”杜縈迴說。
“那不難,”蔣尋棠擦擦眼睛,“今晚去跟林規說,他就能還給我了。”
杜縈迴聽後點點頭,把自己沒吃的麻糬也擺在他面前:“以後少胡鬧,多聽你哥的話,這時候,你能讓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