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無盡洞天府，大道直通便是城樓，上書石刻二字“歸元”，這便是山中城的城門。

    或因集市的關係，此門前人流如織。門朝仙府，不放俗人，來往人員穿戴不同，而形制均為仙門子弟。

    杜縈迴準備進城，忽聽身後有人問候三七連翹，回頭看到是幾個別家的男弟子，便停在城樓下邊等她們，有種老父親怕閨女被拐般的憂慮。

    菅逸半掛在杜縈迴身上，指著來來往往的人貨道：“今兒不光是俗集，你看他們的東西，那個禿瓢抱的是個黃粱枕，能造夢託夢，還治失眠過勞，不過我看他禿成這樣，要為這個可就花冤枉錢咯。那個莞刀派的仙子拿的是個響骨盅，鬼往裏面一扣就變成骰子，厲害的鬼骰子還能給人轉運呢。不過這玩意兒是搶手貨，一般人還鎮不住，看來今天趕集能碰上熟人。”

    “為何這麼多門派的弟子在此走動？”杜縈迴想著蔣蘭宮的朝會和那群名流，“近日無盡洞天可有什麼盛會？”

    “有啊，有啊有。”菅逸點頭，“懷赦沒和你說？景鸞川花會就在七日後，各門各派早一個月就收了帖子，無盡洞天自今日起迎客。首批到的都是老朋友，幫忙籌備預熱，隨同子弟門客加上湊熱鬧的多得能擠破門框，這幾天估計城裏擺地攤的都一位難求呀。”

    “你也是蔣殿的‘老朋友’？”杜縈迴打量他。

    “我是他老祖宗。”菅逸腆著臉說。

    “這就對了。”杜縈迴附和。

    三七連翹那邊話題似乎不大投機，有個男弟子在說伏魔之類的事，三七對答。連翹則嫌他耽誤時間，背手金如意在後，拍掌拍得像打鼓。

    菅逸也聽見了，忙拍杜縈迴：“哎前兩天還聽說懷赦佈陣抓明如玉，山裏頭被邪氣薰得一夜荒蕪，外面都傳花會辦不成了，轉臉還不是一切安排照舊！”

    杜縈迴沒準備告訴他佈陣抓的是自己。

    菅逸拍了他兩下，忽然明白過來：“前日……那時候你也在吧？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明如玉抓到沒有？”

    “這件事你還是去問蔣殿吧。”杜縈迴迴避。

    “懷赦的話有一句可信？”菅逸問。

    杜縈迴對他如此之清醒感到意外，答道：“若他有天說自己的話絕不可信，那這句話倒是可信的。”

    “杜主君此言到位！”

    “背後嚼人舌根慚愧慚愧。”

    ——沒啥好慚愧。

    ——被蔣蘭宮坑了這麼久，終於遇到可以同仇敵愾的人了！

    杜縈迴不吐不快，吐完心裏好生舒坦。

    雖然傾吐物件有點不靠譜，但也沒說太重的話，挺好，挺好。

    三七連翹擺脫了那幾名纏人的別家弟子，沒走兩步又被人認出來。這回她們只簡單問候一聲，隨即便挺胸昂首，各自執拂塵託如意擺到胸前，步伐一齊，對稱朝杜、菅二人走來。

    杜縈迴不明就裏，三七連翹渾身散發著“別打招呼”“誰也不會理”“差事忙得很”的氣息，瞬間清退方圓七尺內全部活物。

    “公務儀仗，公務。”菅逸向杜縈迴講解，“擺這個架勢就沒人打攪了。”

    正說著，三七和連翹已到面前。

    “菅宮主、杜長老。方纔延誤，懇請恕罪。”三七連翹齊聲致歉。

    杜縈迴還是頭一次聽見連翹叫長老，私心詫異道：不錯，在外面還真裝得挺懂事。

    菅逸擺擺手：“沒關係！誰叫你們名氣高呢，有勞二位仙子擺駕。杜主君你快扶我，好了，進城買鞋去！”

    -

    在城門處已初見盛況，進了城才知這場大集的熱鬧遠超自己所想。從高處的城門入市，下望長街一覽無遺，人頭攢動，吆喝連聲。遠眺可見城旁山坳處一汪湖水，掩映在山巒與樓閣之中，澄明如鏡。

    門樓附近依然是仙集氣氛更濃，攤子上的東西雜七雜八，想找什麼都簡單，而想找同一類的東西卻難，基本上過了這村兒便沒這店兒了。

    菅逸相中了一雙雲雀羽短靴，戳在攤子邊走不動道，杜縈迴三人只好站在這兒等他討價還價。

    “三十兩。”攤主跟他都吵累了，“再少本錢都不夠了。”

    “十兩銀子不能再多！”菅逸比手指頭，“你知道我是誰不？逸遊宮宮主菅長風是也！就你這幾根毛我天天院裏就能撿一把！這做工也就騙騙入門弟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