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深藏疑惑一語揭穿
穹頂之上的另一戰場,纏鬥雙方勢均力敵,頃刻交鋒百十回合,打得雲開雲聚,風捲雷鳴。
朔風倒鉤與白傘傘骨再度相接,剎那間奪目焰雲燃遍蒼穹。
杜遠亭的目光穿透電花,直盯傘蓋白刃般鋒利的邊沿,對面蔣蘭宮一雙眼眸被強光映成通透明豔的霞紅。
“竟敢硬扛。”杜遠亭濃眉沉沉壓住眼睛,冷聲質疑。
“若遠亭兄事先多瞭解我幾分,也用不著驚訝。”蔣蘭宮回以挑.釁。
杜遠亭鬆劍釋放功法,蔣蘭宮掄傘從面前蕩過挑至頭頂,靈力化金輪,卷著朔風劍氣原樣還給對方。杜遠亭心訣破解劍風,蔣蘭宮當即翻過傘柄迴旋上步再次補攻,不給他喘息的時機,紅白錦衣如蓮花綻放。
杜遠亭攻守轉圜,竟只和他戰平,仍覺對方尚未全力以赴。
自兵戈相見以來,天君窩藏老巢從不親自交戰,絕非實力不濟。他隱藏之深,恐怕難以想象。
迷惑敵人或博取同情,蔣蘭宮的示弱總能得逞。
可杜遠亭想不明白,為何這樣一個人,卻屢次在自己面前逞強。
彷彿對一切運籌帷幄,高高在上地施捨著。
不是會裝可憐嗎?
怎麼不用那副弱態祈求憐憫?
“‘瞭解’?”杜遠亭與他隔劍相望。
蔣蘭宮疑心有詐,稍退身拉開距離,大傘在手中緩緩打著圈。
然而他收勢之後,對方反而一言未發,毫無應對,令人一頭霧水。
蔣蘭宮一直認為杜遠亭的沉默是心機深重,但有時候又莫名覺得,這個人只是運氣好到連莽撞都能歪打正著。
“私以為何堂主早已把對我的瞭解,都告知了遠亭兄,難道他沒有?”蔣蘭宮反詰。
“他說過。”杜遠亭這次竟很快地應聲。
蔣蘭宮彷彿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
杜遠亭死盯不放,接著道:“他說的是蔣化吉。”
炸雷聲隆隆碾過,震耳欲聾。
傘蓋不再旋轉。
“哈。”蔣蘭宮輕輕一聲冷笑,“何堂主可真是……犯了個大錯。”
忽然他笑容收斂,話鋒直指對面:“我從前不解,遠亭兄與我之間,何至於此。若是因為誤會,倒也可以說通,只是任誰能誤會,遠亭兄都不該的。”
杜遠亭不答,轉眼望著別處,似乎在思索。
蔣蘭宮翹首以待。
他知道這個人素來厭惡自己,雖不知因何而起,但前半生厭惡自己的人不少,各有各的理由,杜遠亭無外乎也只是其中一種罷了。
可縱使厭惡,自己畢竟在杜縈迴劍下救過他性命,提拔他隨軍南征,推舉他歸位賜姓。甚至在杜縈迴死後,助力他登上了遼肅宗主君之位。
總得有個恩將仇報的理由吧?
若圖謀權力,當年接手遼肅宗後,他何必退回海寧老家,安生了那兩年,纔打著給杜縈迴洗冤的名義造反?
朔風劍的黑刃是記憶中的一道裂縫,始終窺探不到深淺。
蔣蘭宮攥著傘柄的手捏到發抖。
忽然杜遠亭重新扭頭看來。
“蔣殿死了。”他說。
蔣蘭宮瞬間怒起:“你在說什……”
“信何盛是因為,”杜遠亭打斷,“屍體,我發現的。”
他的話再次紮在蔣蘭宮痛處:“南征所有人都見過。你死,杜岸屠城。”
心頭那團怒火像被猛潑了一瓢冷水,蔣蘭宮通身涼透。
“遠亭兄怕是認錯了,我可不記得我死過。”蔣蘭宮臉上保持著平靜,攥著傘的手指卻麻得沒有了知覺。
杜遠亭的眼睛一下也不眨地盯著他,看不出任何說謊的痕跡。
而且印象裡這個人,根本不屑於說謊。
蔣蘭宮有些恍惚。
那幻覺中的碎屍萬段,他以為只是錯混了自己和蔣化吉的臉。
可或許……那是曾經發生過的某場事實?
記憶中沒有一絲空白,他連如何離開荊州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又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蔣殿死了,你沒死。”杜遠亭質問,“你是誰?”
蔣蘭宮的臉在雲間閃電下映照成慘白。
“在秦淮船上跳的舞你也看到了,還用懷疑?”他不甘地反問。
“那證明不了。”杜遠亭冷聲駁斥。
蔣蘭宮喉中一陣梗塞。
他一直在猜,之前杜縈迴的言語行為那般古怪,反覆的試探,似乎在求證什麼。
雖猜出大概,可是再往深處想,就心絞不止頭痛欲裂。
“不可能……我服了那麼多次離魂露,卻沒魂飛魄散而死。”蔣蘭宮越控制越忍不住地想道,“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自蜀川重會後,那時時纏身的恐懼,終於摸清了緣由。
他本以為不安來自對遼肅宗的愧疚,直至那些都坦白了、放下了,他錯覺已經完全解決問題,把自己矇蔽。
其實什麼都沒解決。
真正怕的,是杜縈迴瞞著自己查證的那件事啊。
怪不得杜遠亭會覺得那場舞根本就算不上證明。
連杜縈迴當年都沒有確信,一直調查到如今!
蔣蘭宮胸中已經堵得要窒息了。
可臨陣絕不能亂!
冒險親征,就是要殺遼肅宗一記措手不及,將敵人封步於此,為今後不再增添變數。
現在自己究竟是誰都無所謂……此間所在,唯有山中數十萬人仰賴的懷赦天君。
他竭力穩定眩暈,暫且將所有恐懼的事拋諸腦後。
蔣蘭宮望向杜遠亭。
“那請問杜主君,你希望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