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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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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憶北境舊事起冤家

    朔風烏黑髮亮的劍身慢慢變了模樣,化作一柄極其普通的白刃長劍。

    搭在那劍脊上的小手卻沒有消失,反而愈發明朗,在陽光下皓白耀眼。

    直到刃尖狠狠一跳,嚇得那隻纖秀小手縮了回去。

    “再碰就剁了你的手。”濃眉俊目的青年冷聲威脅。

    話音落,對方揉搓著指尖緩解了驚嚇,一雙長媚眼眯起來,舒展眉心:“蔣殿不識規矩,冒犯了遠亭兄,還請見諒。”

    陳遠亭見他露出這副息事寧人的神態,反而愈發不舒服。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可對這個蔣殿,陳遠亭總是想一拳頭上去,懟得對方再也笑不出來。

    他曾經或許還有這樣的機會,但如今卻連碰對方一根手指頭都不行了。

    那句剁手的威脅,只算口舌之快。

    一片半黃半綠的落葉飄過,在劍刃上碰破成兩瓣。

    此時,已是遼肅宗老宗主離世的半年之後。

    時節過了立秋,下半年的忙碌纔剛開始。老夫人從過了元月便纏.綿病榻,至今不見好轉。遼肅宗比及城池的宏大府邸中,無論走到哪兒,都瀰漫着一股濃到嗆人的煉丹熬藥氣息。

    若不是知道全府上上下下都在尋找能迴天的方子,還真以為這家仙門的丹院炸了。

    但這忙碌與已經被貶為雜役的陳遠亭無關。主君杜縈迴仍忌諱他,不但不讓他觸及與老夫人有關的任何物品,甚至連前廳、校場都不准他露臉。為的是興許老夫人哪天好轉要出來轉轉,以免見他生厭。

    陳遠亭沒有異議。

    他這時候巴不得誰也看不見自己。

    然而就這麼一點小小的願望,也得不到實現。

    他瞥了一眼面前那人,嬌小的骨架子毫無陽剛之氣,連量身定做的遼肅宗青金袍都撐不起來,像個強行套在男裝裡的小姑娘。

    常來遼肅宗的何容與當人面誇這叫:“扶風之美,不堪羅綺。”

    陳遠亭心裏想的則是:“得了肺癆?”

    然而蔣殿愣是以這快病死的模樣活蹦亂跳到了今日,陳遠亭才知道他其實身體好得很,只是謊報了年紀。說著自己二八十六,可那是愣虛出來的。去年冬月剛進府才十三,好容易臘月過去十四了,纔敢理直氣壯說虛兩歲的事兒。

    陳遠亭知道以後忽然發覺,那位主君的口味比自己想象裡還要變態。

    曾經在府中人人唾棄的男孌,如今竟一躍成為主君身邊最親信的紅人,反倒是以往的首席弟子成了僕役,淪為笑談。

    想活的好的誰敢再頂撞蔣蘭宮?可陳遠亭就是忍不住。

    即便對方攔下了切在他喉嚨上的劍,依然無法改變他的直覺。

    厭惡一個人,便連對方施捨的恩情都會成為恥辱。

    蔣蘭宮雖被他的威脅嚇了一跳,卻習慣成自然地迅速鎮定,道歉後又垂目柔聲道:“我見遠亭兄閒時在院中練劍,似乎不如往日順心,纔多嘴了。”

    陳遠亭警惕地盯著他。

    當然不可能順心,被降格成雜役之後,朔風劍被收繳,明面上也不敢輕易練劍了。

    “何意?”陳遠亭當他在以發現自己練劍的事做威脅。

    “只是替遠亭兄可惜,若昔日愛劍朔風還在,就好了。”蔣蘭宮說著,意味深長地望著他。

    陳遠亭有點明白,又特別疑惑。

    蔣蘭宮在手心上點了點,比劃著手勢。

    ——“今夜二更,藏寶閣四層東窗開著,自取。”

    陳遠亭懂得,這是遼肅宗所用的施法暗語。

    雖看懂了,陳遠亭的心緒卻理不順,潤玉似的指尖挑著他的視線,忽高忽低地起落。

    陳遠亭的呼吸莫名變了節律,頓時心生不悅。

    然而蔣蘭宮從他鐵鑄似的臉上看不出所以然,還怕他沒看仔細,比劃了兩次。

    陳遠亭的眉毛皺了皺,蔣蘭宮攥住手停止。

    “我得去前院了,遠亭兄,再會。”蔣蘭宮恭恭敬敬,拱手告辭。

    陳遠亭沒有出聲,拄劍在院中思索。手指用力攥著劍柄,他越想越想不通,氣力也在掌中越聚越重,突然“咔嚓”一聲,這劍竟生生讓他的功力給崩碎了。

    陳遠亭看著滿地碎片,眉毛擰成了疙瘩。

    ......

    入夜二更時,藏寶閣外飛來一隻黑燕,輕盈躍上四層。

    陳遠亭隱匿氣息,步履飄然,行走瓦上不露一絲響動。寶閣周圍燈火通明,樓外守備的內門弟子竟無一察覺他的蹤跡。

    他望見樓閣東向,確有一扇很小的通風窗開著。

    發現蔣殿沒有騙人,他反而更迷惑。

    該不是裡面還藏著人,等他進去的一刻當即捉拿?

    這太像陷阱,可是蔣殿想整他何須這麼麻煩?白日裏那一個練劍就夠他受的了。

    可自己都想到了這些,竟然還來,還真想進去找劍。

    說是愛劍,可上繳的時候都沒心疼一下,陳遠亭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作的什麼死。

    他看準時機就要動身,忽然前方小道上走來一行人,陳遠亭頓時收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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