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已經相去多時，印象都模糊了。

    永晝宮活屍案之後，爲了捉出流竄在外的寧丕，蔣蘭宮明面上調動督院追查，暗中又放了一道印信，要將所有涉嫌包庇寧丕的人格殺勿論。

    當時杜縈迴就知道他要有動作，守在山裏頭抓了信鴉，看到信後更是擔心他這樣會錯殺無辜，沾一身沒必要的血債，於是就強行讓他不準再放信兒出去。

    不過後來又怎樣，自己不在他身邊，也就不清楚了。

    蔣蘭宮自然把那件事記得十分清楚，還略帶埋怨地心疼起那隻被杜縈迴折了翅膀的信鴉。

    當時杜縈迴就懷疑那信的去向，因為蓋印不是心月狐，自然不是明著的無盡洞天從屬。

    這回終於有了解釋。

    “夜燕司全員直接聽命於我，沒有主理司長。”蔣蘭宮道，“說簡單點，相當於一個直隸暗殺機關。”

    聽著他接下來的解釋，杜縈迴方纔完全清楚無盡洞天、或說天君腳下，有多少職能部門。

    清玄學府特殊，與其他各部相互交叉，暫且不論。

    其餘的，品級由下及上，四司九督二供奉。

    四司，如令司，專管內外訊息通達。司長便是永晝宮賭坊已經死掉的老闆允衝，如今應是換了人換了地兒，還在歸元城中。

    枕泉司，在瓊脂洞內修魔煉鬼製造人俑，司長棲虹子塗海。

    紫煙司，司長獨孤護，掌管每座山頭的識海丹爐，兼理清玄學府及丹藥供應。

    這夜燕司，直屬蔣蘭宮手下，負責八州範圍內的查訪追蹤及暗殺。

    在四司之上的九督自不用說，鎮遠督加八州各一位州督主，底下細分的郡院督主姑且合併在這裏。

    二位供奉仙子，三七連翹。

    而比二位供奉更高一品，便是獨一位的遣魔護法，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沈賜沈鶴欽。

    “他還兼管蜀川州督院，倒是挺忙的。”杜縈迴還是忍不住要損沈賜。

    “蜀川州即便已經剿魔有成，還是需要些過渡的時日，而且這邊人常來常往，都對他十分敬仰。”蔣蘭宮道，“爲了民心，也會讓他多留一留，不過確實要辛苦一些。”

    “等到明如玉和魔道的事情解決了，你乾脆就讓他呆在蜀川，少到處跑。”

    蔣蘭宮知道他就是不想讓沈賜在眼前打晃，便無奈笑了笑不語。

    “我們這是去哪兒？”杜縈迴走了許久也沒見他停。

    “就快要到了。”蔣蘭宮說著招一下手，鬼卒又陰沉沉地出現在他們前方。

    那黑色焰火似的邪氣在前方的背影周圍浮動，看起來實在有些令人不適。

    現在的杜縈迴雖然可以承受足夠強悍的陰氣，但是多少感到這樣的環境壓抑，不能久留。

    不知道那群修魔的，究竟是怎樣忍受常年生活在這樣不見日頭的地方。

    這魔窟中大多設施已經都像那處熔岩之湖一般，失去了曾經的用途，閒置之處甚多。

    蔣蘭宮告訴杜縈迴，曾經魔修的許多法子都是爲了煉而煉，實質效用與投入成本不對等，故廢棄之。

    不過他也表示，這些可能只是單絃在尋找某些特效之法的未成試驗，一旦找到端倪，便可能復工。

    “單絃是個極猜不透的人。”蔣蘭宮道，“他雖然心繫蒼生，卻絲毫不忌諱殺生，也毫不在意死者的尊嚴。”

    “那你呢？”杜縈迴揉揉他的後腦。

    “最後一點我還是有些在乎的。”蔣蘭宮道，“我更願讓人死得其所。”

    他們隨著那夜燕司鬼卒來到深處的洞窟，這邊照明逐漸微弱，藉由忽明忽暗的鬼火，大致看出前方內壁上有著巨大的凹/凸輪廓。

    鬼卒隱匿，蔣蘭宮和杜縈迴並肩上前。

    前方的巨/物逐漸清晰，杜縈迴慢慢地仰起頭，看全了形狀。

    那是一尊遍佈整面石窟內壁的巨型造像。

    然而，即便相當於一座小山般的石壁，仍只放得下這尊人像的頭部和肩頸。看其形態，乃是一窈窕女子枕臂側臥於崖麵之上，而身體的其餘部分，幾乎全部埋藏在山中。

    造像容貌栩栩如生，雙眸惺忪欲醒未醒，宛如天神坐化而成。

    近前觀之，尤為壯觀。

    為何單絃要在魔窟中雕造這樣一尊只露個臉的臥像？

    細細端詳之後，杜縈迴莫名覺得，這面相還有些眼熟。

    他尚未發問，蔣蘭宮已袖手向前，對那石像道：“醒來，棲虹。”

    杜縈迴愣了。

    問話聲落下，那團團青色鬼火忽然間一齊向雕像的眼睛聚集過去，在二人的注視下，巨大的雕像緩慢睜開了雙眼。

    淡漠的凝視投注在杜、蔣二人身上，雙眸中聚合的鬼火由眼角流向眉心，燃起一朵燦爛的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