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重樓帳暖相濡以沫
浣花溪,文杏苑。
暖融融的爐火烘乾了錦官城潮溼的冬夜,樓內霞色帳子層層套住熱氣,倒叫人有些發汗。
蔣蘭宮身著輕羅薄衫,秀長雙腿高高舉起往床架子上一搭,倒仰著歪在榻上搖摺扇。大片白皙的頸子半遮半露,沒個正形。
那邊杜縈迴沐浴更衣,回來見他這副德行,頓時覺得方纔澡都白洗了。
“莫挨我,熱。”蔣蘭宮翻身躲開他的觸碰,像條耍橫的小蛇。
“讓你點好些爐子,還捂這麼嚴實,不怕悶著。”杜縈迴兜一兜衣懷,稍捲了兩層帳子開窗透氣。
蔣蘭宮眯著長媚眼叼住扇子邊沿,嘴角彎勾似窗外新月。
“我最不喜蜀川溼寒,倒不如狂風暴雪的爽快。”他說著,又在床上一滾,攤開了來。
杜縈迴回來床邊坐下,蔣蘭宮扭頭蹭到他腿上。
“這畫的是什麼?”杜縈迴眼睛跟著他那搖晃的扇子。
“猜。”蔣蘭宮稍停,對著他展開整幅畫面。
乍一看是流水,再一品原來是山。石青勾勒出山勢,線條極為簡約卻又靈巧俊逸,意趣盎然。
杜縈迴要來賞玩,見背面空蕩蕩沒有題字,順口吟道:“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蔣蘭宮拄著臉笑道:“為何是這句?”
杜縈迴看看扇子,搖了搖:“約摸是最近想到渝中之事太多了。”
蔣蘭宮仰脖躺下:“往後吃餃子不蘸醋了,亞父叼著餵我就足夠。”
“興你到處沾花惹草,就不興我酸兩句?”杜縈迴合上扇子丟到一旁,俯身把他壓下,“不過喂餃子的事兒我倒沒意見。”
蔣蘭宮默默瞧著他,手指攏過杜縈迴鬢角的銀絲。
說來也怪,分明是同一張臉,蔣蘭宮卻覺得天差地別。彷彿從杜縈迴用上了這張臉以後,印象中單絃的模樣,就漸漸分離成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了。
曾經蔣蘭宮擔心過,如果杜縈迴換做另一個身份回來,自己還能不能將他等同於前生。然而在天君殿相見的剎那,那個滿腹恨意的暴躁之人,便撕破了單絃的外皮,徹底還原為他心裏的那個杜縈迴。
就連前緣那份執念,也變得愈發強烈。
“亞父的白頭髮是不是少了。”蔣蘭宮問道。
“少了嗎?”杜縈迴抬起頭來,“我最近這麼愁,應該多點纔對。”
蔣蘭宮笑了笑,手指一勾,揪下他兩根兒白的來。
杜縈迴冷不防“嘶”了一聲:“聽沒聽過,白頭髮拔去一根,還會多長三根。”
“哦,那將所有的都拔掉,等到新生的長出來,再將新生的拔掉。”蔣蘭宮道,“慢慢慢慢,亞父就會滿頭銀髮了。”
杜縈迴:“別,那樣會禿。”
蔣蘭宮將那兩根白髮吹去:“焦土之策也是不錯。”
杜縈迴委屈不已:“這是又悟出了什麼治世道理?”
蔣蘭宮不答,抬頭還給他兩個吻。杜縈迴不肯作罷,狠狠壓住又是一番糾纏。
“說來……”蔣蘭宮趁鬆口時歇了歇,道,“我確有想法,這兩日帶亞父去巴山走訪。”
“我沒意見,早就想去。”杜縈迴答應著,“不過,這次所為何事?”
蔣蘭宮道:“自然是為明如玉魔體分裂之事。”
“那地方現在是什麼情況?”
“如今巴山魔窟也歸我管轄,裡面都是我的人。亞父只管跟去便好,保管暢通無阻。”
“好。”
蔣蘭宮瞧著他,想了一會兒。
杜縈迴發覺他幹盯著自己偷笑,也不講話,無奈:“又在合計什麼壞事兒?”
“只是覺得有意思。”蔣蘭宮撐著床榻坐起來些,“亞父現在似乎不再說教我離經叛道的事了。”
“早就不說了。”杜縈迴道,“你心裏有分寸,我何須多言。過了這麼久,仙魔之分正如你所言,界限已經模糊了許多。”
“實話?”
“實話。但是——”
蔣蘭宮就知道還有“但是”,態度平平淡淡:“如何?”
杜縈迴:“往後,你不要再隻身犯險。不論所做之事多麼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讓我跟你一起去擔著吧。”
蔣蘭宮怔了怔,忽然嘆口氣:“亞父若受得了,倒也無妨。”
“你受得了,我怎受不了?”杜縈迴捧過他的兩手輕揉,“若非我如今能力不足,無法承擔更多,我定不會讓你費心費力去拿明如玉那不中用的小鬼。”
“亞父的意思是,若魔體還在,你願做那個幫我促成合道的人?”蔣蘭宮問。
“我當然是願意。”
“亞父曾經想要化淨魔體,重新修真成仙。如今都做到了,何苦來想著我這件麻煩事。”
杜縈迴搖搖頭:“魔體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蔣蘭宮笑而不言。
“如今重修仙身,但願能儘快化境,好能派得上用場。”杜縈迴道。
蔣蘭宮湊過去摟住他:“在那之前,亞父仍做我養的一條魚,遊就好了。”
杜縈迴卷著他倒下,遊得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