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求解答憶海灣渡劫
廣源不會降。
除非……
杜縈迴看著依偎在胸前的蔣蘭宮,手掌從他腦後捋著瀑布似的黑髮撫下去。
“廣源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要降?”
聽到他的話,蔣蘭宮深吸一口氣:“師叔正是因此遭到師門兵戈相向,亞父何須這樣問?”
“老何曾告訴我,要廣源受降,必有一個條件。”杜縈迴說,“想必這個條件我不說是什麼,你也清楚。”
蔣蘭宮感到他撫著頭髮的手停了。
“此事你若給了他一個解釋,他會動搖是自然。”杜縈迴說,“但他卻在考慮的這段時間中被害,並沒有給你答覆。”
師門子弟認為劉廣源要投降,所以發動了兵變。然而這只是一批人的想當然,並不能證明劉廣源最後的決策就是投降。
因此蔣蘭宮給的解釋,經不經得起考慮也成了未知。
可是一件本就沒有結果的事,是不可能問出正確答案的。
杜縈迴明面上問的是劉廣源受降與否,實際上,卻是想要蔣蘭宮的這個解釋。
蔣蘭宮仰頭望去,抵住他的掌心。
“那夜師叔與我分別之時,曾對我說——”蔣蘭宮道,“‘即便真相如你所言,恐怕他也不會原諒你’。”
杜縈迴託著他的頭,彷彿輕輕一扭便能將纖細的脖頸扭斷。
蔣蘭宮望著他淡淡笑道:“若知道那件事被師叔看到了,我早早便會明白,就算讓他們相信我是蔣殿,與遼肅宗的這場仗,也必定沒有和解的可能。”
杜縈迴鎮定地回望他:“當年我爹渡劫之前,你真的去見過羅虔。”
羅虔,遼肅宗前首席弟子杜廣平的本名。
這個令杜縈迴以為會畢生不堪啟齒的名字,此時竟平靜地說出來了。
正是此人在天劫之中作梗,害死杜老宗主,亦毀滅了自身。
蔣蘭宮的淺笑漸漸變成悲切,眼神中含著絲絲恨意:“是,我去見過他。”
杜縈迴神色未動,道:“為何?”
“爲了殺他。”
杜縈迴茫然不解,蔣蘭宮拂衣從他懷中起來,端坐在床榻邊沿。
“亞父願意聽我講麼?”蔣蘭宮問道。
杜縈迴蹙眉不語。
-
正月,渤海灣。
遼肅宗的車隊已經陸陸續續抵達海岸,鱗次櫛比的營帳蔚為壯觀,成排旗幟隨狂風呼嘯翻卷,首尾相連猶如滾滾浪濤。
微鹹的氣息沁入肺腑,蔣蘭宮扶著帳外旗杆深深呼吸,頓覺渾身上下被冰了個透。
佈滿天穹的陰雲已演變為大大小小的旋渦,海面上厚達七尺的冰層被暗流擊碎,冰壘撞翻在礁石上堆疊成雪白高牆,撼天動地向岸上碾來。
蔣蘭宮不禁為此番景象所震撼,凝望海天之際,久久不能平靜。
背後帳簾掀起,杜縈迴身著一襲嶄新華服,頂著珠玉寶翠的疊樓冠,昂然踏出門來:“蘭宮,外面冷,別待太久了。”
“承蒙亞父愛惜,蘭宮從未直麵滄海,感慨萬千,便多看了一會兒。”蔣蘭宮回頭說道。
杜縈迴走到近旁,自然而然地給他繫緊斗篷,順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一氣呵成,毫不刻意。
蔣蘭宮垂首不言。
杜縈迴見他臂彎下夾著把傘,笑道:“怎還帶這個來?”
“我、以為會……下雪。”
“雨雪倒是沒準,可這麼大風,多結實的傘骨都得給折過去。”
蔣蘭宮挽著傘尷尬地笑了笑。
杜縈迴看了看天:“時辰快到了,等會兒天雷海嘯一動,你可別再出來了。”
蔣蘭宮乖巧點頭。
他知道,遼肅宗這些人並非是來看歷劫的熱鬧。沿著蜿蜒海岸豎起來的旗幟,都是在天劫到來之際設立防線的堡壘。包括杜縈迴在內的師門弟子都將守備在前,以防雷霆巨浪波及無辜。
“亞父千萬當心。”蔣蘭宮道。
杜縈迴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我爹渡過的劫數比你的歲數還多。他自有應對,旁人不過在邊上閒著充充場面罷了。”
說著,內門來人傳報,讓杜縈迴去老宗主帳中交代事宜,杜縈迴只得與蔣蘭宮告別。
離開杜縈迴、在外獨行,對於勉強以門客身份立足的蔣蘭宮而言並不明智。他立刻回到帳中,將那沒用的傘丟到一旁,翻出自己的行囊來。
從在揚州時日他就懂得,無論多麼強大的靠山,都好不過自保。
何況杜縈迴是個睜眼瞎,遼肅府中明爭暗鬥一概看不見,全靠著一身蠻勁兒混到這麼大。
連蔣蘭宮都看出族中將要變天,偏偏這位好亞父還在吟風詠月,不知何時就要倒黴。
那種事,蔣蘭宮定不會讓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