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西邊烈焰熊熊北邊電閃雷鳴，連老天爺都不得安生，這架勢定要不死不休。

    即便身在九十九折溝內，看見的聽見的也不比前線少幾分。

    谷中諸位元老及結盟人士在建寧堂中聚首，靜候外界不時傳報來的戰況細節。

    而杜縈迴此時被鎖在劉廣源的院子裡，或喜或憂，一概與他無關。

    小胖丫蔓蔓，小瘦子思歸和那個最小的子霜都跟他關在一塊兒。杜縈迴前後屋一走一瞧她們，就覺得自己像個奶孃。

    這身份地位，在白無谷和在無盡洞天似乎差別也不大，都得看孩子就是了。

    谷內疾風吹得人窒息，高懸的索橋搖曳如條條游龍，屋瓦紛飛。

    杜縈迴以失去修為後的凡俗之軀，深深感受到天地不仁。

    他挪來大件東西封了窗，囑咐三個小丫頭：“外頭有什麼動靜都不許出去，等著人來開門再說。”

    “等何堂主嗎？”思歸問。

    “不管是不是他，有人要帶你們走就走。要是來的是不認識的人，衣服上畫着個狗的。”杜縈迴比劃著胸前，“就先喊句‘天君在上’。”

    另兩個姑娘還在疑惑，子霜就已明白：“知道了，是心月狐紋，我認得！”

    杜縈迴很是意外，點點她腦門：“懂不少呀你。”

    “那是不是叛投敵人？”思歸擔心。

    “當然不是，這叫隨機應變。”杜縈迴說完，冒著狂風急匆匆去後廚，拿了之前朝何容與借來的那個煮菜金鋼缽，還有一扇臘肉。

    他把肉交給蔓蔓：“記著分點給她們吃。”

    蔓蔓看見他在往身上裹棉被：“那你要去哪兒？”

    杜縈迴束緊繩子勒住棉被，將金鋼缽扣在頭頂上，扯出一個被角包住缽底：“我去趟建寧堂。”

    他披著這身自制“盔甲”出了門。

    院門已經鎖住，高牆難通，本來劉廣源他們出去的時候還在牆上加了封印，但是不知是劉廣源忘了還是故意的，那種符咒對已經是俗人的杜縈迴沒有作用。

    他仗著身材高大和練武的底子，輕鬆翻牆出院。

    然而他並沒有按自己說的去建寧堂，而是迅速沿棧道上了山。

    這一夜後谷中會面臨什麼樣的境況，當下無人能夠預料。

    杜縈迴現在只盼慕修顏帶著鎮遠督去追杜遠亭，留下首陵督入主白無谷，這些人還能有得救的餘地。

    碎石隔著棉被擊打頭頂的缽，他避開碉樓的眼目，奔上山崗。

    那裏，小小的陋屋正在風沙中飄搖。

    妖獸在鬼門關外大獲全勝，全殲鎮遠督先行軍，遼肅宗無一人傷亡。

    “師父！這裏只是一小部分，援兵沒來。”蘇流火御劍向東飛了幾裡地又折回來，“我看見那邊大隊人馬在往首陵督方向撤退，都沒有人過來攔我，應該真像主君跟何堂主預料的，慕修顏要轉戰南向了。”

    王遠道憤恨地向東望去：“追！”

    蘇流火領命跨上一頭妖獸，帶隊先行出動，獸群浩浩蕩蕩直奔鎮遠督而上。

    王遠道飛到空中，回頭看著馭獸跟上來的杜灼桃。

    “桃妹妹！”王遠道就是在等她。

    杜灼桃騎著那頭巨獸，幾乎眨眼間就到了他面前。

    王遠道立刻降落到與她差不多平齊的高度，杜灼桃給了他一個嫌棄的眼神：“別人都搶坐騎，就你非要御劍，該不是怕妖獸吧？”

    “我可沒有啊，桃妹妹不覺得御劍更輕快一點嗎？”王遠道攤手。

    杜灼桃不以為然。

    “遠亭師兄還沒傳音，不知那邊如何了。”她說，“等一下鎮遠督被引到西向，我還要帶後面的妖獸繼續攻打首陵，你說劉師叔和遠亭師兄能應付嗎？”

    “你派去的那些妖獸，沒人應付得了。”王遠道堅定。

    杜灼桃稍微放心，她從獸背下來，看著那一地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屍體。

    王遠道也落地，過去握著肩將她轉回來：“你正規跟我們作戰還是頭一次，這樣場面，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沒關係。”

    “別小瞧我。”杜灼桃拍開他的手，繼續朝那邊看著。

    王遠道默默凝視她的側臉。

    “這麼看，好像也分不出哪些是人，哪些是俑。”杜灼桃說。

    “因為沾了血，死狀太慘還都混在一起纔看不出。”王遠道指給她道，“但還是有區別的，你看，那人的身體從腰腹斷裂，流出來的都凍成一塊一塊了，但仔細看那不是腸子，而是一些裹著膠液的填充。”

    杜灼桃直噁心：“這會兒你就不用我慢慢接受了？”

    王遠道笑：“那，可不能小瞧了你。”

    杜灼桃嗔怪著輕輕打了他一下。

    火光與黑夜的邊界之外，捆著小罐的箭頭探出斷壁殘垣，悄然指向那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