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截谷口群獸戰雲霄
領域開解之際靈流四散,山林打著寒顫,飛霜紛紛揚揚落在人肩頭。
天頂的黑雲向西延長不見窮盡。
“還來得及。”
聽到對方的聲音,杜遠亭睜眼,眉間掛著的血滴隨之抖落。
“朔風。”他召劍前來,山谷中傳來悠長的嗚咽,墨劍攜著雪霧落在他掌中。
何容與躍上樹梢,修遠劍輕柔飛來豎立在他背後。
“遠亭為何要對榮華說那番話?”何容與背對他問道。
“哪番?”杜遠亭起身拖劍走來。
“他前生與蘭宮之事。”
杜遠亭未作聲,閉眼運靈調理傷勢。
何容與探著風向,估量杜縈迴已經抵達的位置。
“我也希望榮華能放下執念。”何容與道,“可是激將之法,恐怕不妥。”
“何堂主多慮。”杜遠亭坐在岩石上歇息,“我只是與師叔多年未曾坦誠,此番多說了些。”
“遠亭為何選擇此時坦誠?”
“太噁心,就說了。”
何容與訝異回眸。
杜遠亭也背對著他,近乎於岩石的一部分。
“他跟蔣殿。”杜遠亭道,“素來讓我噁心。”
何容與默然,聽出了杜遠亭的煩躁。
這個人,竟然也有煩躁的時候。
何容與探到他的傷勢,雖無大礙,可他是主君,不合適再追到那麼遠去。
“我聽得遠道傳音,妖獸有異動。”何容與道,“遠亭不如回去看看。”
杜遠亭以沉默當做同意。
何容與拂劍御風而起,身影消失在霧沼中。
杜遠亭半闔雙眼望著雪地,冰霧絲絲落在額上,化入汗水。
恍惚間,視野中出現了一雙嫩蔥似柔潤頎長的手,輕輕將雪揉成小團。
“遠亭兄,”少年溫柔的聲音響起,“一起打雪仗麼?”
杜遠亭按住眉心。
“滾。”
……
靈流上涌,杜灼桃在力量進灌之下發出淒厲的慘叫,洞中金光散漫洗濯山頂,妖獸如退潮般倒涌,退離禁制。
嘯鰲的確將妖獸們的調遣,都交給了她。
泥水化為金盆,王遠道緊緊抱住杜灼桃,兩人一併被光芒吞沒。
杜遠亭降落在山巔,蘇流火上前抱拳:“宗主!妖獸控制住了!師父和桃仙師在那邊!”
他說著指向高處樹滿經幡的洞口。
杜遠亭卻望著西南。
“獸池引妖的咒訣,會?”他問。
蘇流火:“會!”
杜遠亭看著漫天獸群:“上去騎一隻,跟著何堂主。”
蘇流火:“騎……騎啥?”
……
妖獸成群結隊,天上地下盡數撲向西谷口。
何容與看出這股獸潮的趨向,竟是在跟著自己。密集如蜂群的飛獸越來越近,後方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高呼:“何堂主——!”
何容與辨明來人,道:“流火?引獸咒訣不易把控,太危險了,你為何過來?”
一隻倒也罷,可是這樣鋪天蓋地的群獸出山……
“我……奉命前來助何堂主一臂之力!”蘇流火騎著一條登雲白鱗蟒,上下翻飛。
何容與頃刻已被獸群趕上,他驚愕地發現沒有妖獸攻擊自己,全都一心伴著他向前。
“桃仙師安撫了嘯鰲,然後這些妖獸也都變乖了。”蘇流火也很驚奇。
“灼桃……”何容與輕聲自語。
他忽然明瞭,給蘇流火指了個方向:“流火,你帶妖獸,速速前去抵住出谷山口!”
蘇流火高聲應和,拽過白鱗蟒鬚子,率領大批妖獸翻身鑽進雲霧。
何容與追入黑雲,劍速飛快逼近前方隱隱出沒的人影。
杜縈迴衣衫撕裂露出精壯的身軀,左背上印著將離劍貫穿過來的長條傷痕。那身影漂浮著,鎮定向群獸嘶鳴中行進。
到此時,何容與卻不想再勸他了。
“師爺——得罪!!”蘇流火舉劍一聲高呼,率獸潮衝向杜縈迴。
被妖獸淹沒的瞬間,何容與恍然看到杜縈迴向自己轉了一下頭。
赤焰燃燒的魔眼不及片刻相望,便為巨獸的身軀所掩埋。
將離寒光貫穿天地,魔氣凝練化為鯤鵬,肆意在獸群中游蕩吞噬。
何容與的靈識穿過獸的軀體,他握緊修遠,輕身飄入戰場,如入空無之境。
他看著,妖獸一層層被擊落,又一層層糾纏回去。
尖牙厲爪將當中那身軀撕扯,妖獸前赴後繼,攀咬住四肢。蘇流火趁機駕馭白鱗蟒纏住杜縈迴,巨蟒張開血口幾欲吞食,而纏在人身上的銀白長尾已被魔氣侵透,鮮血散成飛花。
何容與躍上巨蟒,修遠劍脫離他的掌心,懸在面前。
杜縈迴混沌的視野已是一片灰黑,唯有無法觸及的前方,浮現出微弱的顏色。
暗紅的長衣曳地,竟像踏著血。
“蘭宮!”杜縈迴叫道。
長媚眼促然轉來,四目相對的剎那,蔣蘭宮快步走向他,血泊般的紅衣飄搖。
杜縈迴急忙迎上,身體卻彷彿被定在了原地,分寸無法移動。
他只見蔣蘭宮的唇張合,聽不到呼喚。
蔣蘭宮迎面跑來,身影卻越來越遠離。
他的眼神漸漸無望,拼盡力氣朝杜縈迴伸出手。
“別怕,我這就回……”杜縈迴安慰。
驟然間黑暗傾軋,裹挾蔣蘭宮而去,杜縈迴的企盼凝固在了眼中。
胸前劇痛將他穿刺。
修遠劍鋒從身前鑽出,血刃在靈光下洗濯,潔淨得刺眼。
他偏過頭,隱約看到了緊緊背靠著自己的何容與。
何容與握緊紮在胸口的劍柄,血染透了白衣衫。
“……抱歉。”
杜縈迴聽到背後輕聲的顫抖。
魔氣一絲絲消散,他竭力將釘在劍上的軀體向前探去,遠望山口,目眥欲裂。
他日夜想見的人,仍是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