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雪中浴情深難自已
杜縈迴原以為蔣蘭宮會將自己甩給別人,不想對方仍一人引著他,沿曲曲折折的山路向上,來到一處樹影環合的溫泉小池。
山高寒涼,此地目之所及覆蓋著皚皚白雪,池邊山石簇擁。遠處隱著一間水榭,與景色清雅相融。
蔣蘭宮在他前方停步,就手寬衣。杜縈迴的目光從肩膀一路追到腳踝,蔣蘭宮踏在雪裏,雙足竟與雪地白成一體。
蔣蘭宮將頭冠解去,垂手輕輕拋在衣物中,烏黑的髮絲順著裸肩滑過,垂到腕上,倒像是要去勾那頂金冠。
金冠沒勾到,杜縈迴的魂要被勾出去了。
一不留神,蔣蘭宮已經入池,道:“下來。”
杜縈迴不與他客氣,衣裳往旁邊山石上一丟,該脫便脫該泡便泡,坦然下了水。
溫泉水蒸得山間暖霧朦朦,池邊岩石草木上殘存著尚未消融的冰雪,長尾山雀在樹梢躍起一點,雪花撲簌而落。
樹下泡著溫泉的杜縈迴冷不防被蓋了一臉雪。
蔣蘭宮的笑聲從暖霧中傳來。
杜縈迴把臉上的雪抹成水,竟也有些想笑。可到了嘴邊卻只哼哼兩聲,再樂不起來了。
他彷彿很久沒有聽到對方那樣笑過。
孩子似的,帶著點幸災樂禍的頑皮和脫口而出的自然。
與如今的懷赦天君分外不搭。
杜縈迴伸手摸了摸背後,雲雷骨甲薄薄的鋼片片片相接,蠍子似的抓在脊骨上,長長一條延至後腰。
杜縈迴摸它是為提醒自己,勿要忘記蔣蘭宮的威脅。但摸了摸,怒意沒見起,骨甲的古怪用法卻冒出來許多,杜縈迴越想頭皮越麻。
“亞父,這裏比起遼肅府的澡堂子如何?”蔣蘭宮模糊的人影問著。
“差遠了。”杜縈迴說,“但還有點意思。”
當年剛把蔣蘭宮帶回府上,杜縈迴給他的洗塵宴就設在了遼肅府的溫泉宮裏,蔣蘭宮哪見過這陣仗?嚇得以為自己要被一群光膀子的壯漢生吞活剝,差點跪在杜縈迴膝下求他一劍給自己個痛快。
但也就那一次,往後杜縈迴再也不帶他進溫泉宮的大澡堂了。
那是他頭一回發覺,自己有什麼要藏起來,不想給別人看。
遼肅府的澡堂富麗堂皇,大小池水門類萬千,高中低溫、藥浴酒浴,任人挑選。這裏不過是個山間小泉,著實差著遠。
不過,也勝在有它天成的韻致。
聽了杜縈迴的評判,蔣蘭宮似是輕哼了一聲,沒再言語。
杜縈迴猛起身,帶起一片水花,朝蔣蘭宮走去。
對方沒有躲,水霧中的模樣隨著靠近愈加清晰。蔣蘭宮原還露著肩在外面,隨即有意又往水裏沉了一些。杜縈迴在他面前俯身欺上去,抬手撐住他背後的山石。
對“洗過再碰”的遵守,至此為止。
事畢,蔣蘭宮趴在水榭上懶洋洋地搖鈴,不多時,便有人送來了浴衣茶食等物。
杜縈迴看過他脫衣後又看他穿衣。蔣蘭宮隨他看去,面色仍帶些未褪的潮紅,杜縈迴直覺秀色可餐,又是攔腰攬住他拖到身上,蔣蘭宮任抱不語。
“你傷好了。”杜縈迴將鼻尖埋進他後頸溼漉漉的黑髮,手指捺在腹前將離劍貫過的傷處。
“嗯。”蔣蘭宮瞑目仰在他肩上。
“好得挺快。”
蔣蘭宮忽然睜眼。
杜縈迴在他身上細細摸遍。
蔣蘭宮:“你在找什麼?”
杜縈迴:“沒什麼。”
蔣蘭宮扭頭見他正色凜然,愈發生疑。
杜縈迴只顧摟緊他:“真沒什麼。”
“杜岸,你不要敬酒不……”蔣蘭宮被他勒得難以消受,懷疑他真想試試骨甲,差點便要成決引動,忽聽杜縈迴在耳邊唸叨:“……不管了。”
什麼不管了?
杜縈迴自知抱得太緊,鬆了鬆手臂,將蔣蘭宮雙膝也折進臂彎來摟住,實實成成、嚴絲合縫地將他團成球似的抱著。
“蘭宮。”杜縈迴嗓音低澀。
“嗯?”
“除去那些名利,你再無別處要怨我了?”
“你還嫌不夠?”
“……應當還有。”
蔣蘭宮冷笑:“還有什麼?”
杜縈迴埋頭:“你再想想,還有。”
蔣蘭宮道:“想不出,放開我。”
杜縈迴捨不得鬆手:“……好容易回來了。”
“你發什麼痴?倒像死而復生的是我。”
杜縈迴不應,蔣蘭宮正要掙脫,忽然心頭一悸。
那雙圈住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顫抖。
蔣蘭宮愕然:“杜岸?”
“棠湖。”杜縈迴悶聲說,“棠湖那日,不該放你。”
蔣蘭宮眸中閃動。
“我的錯。”杜縈迴道。
蔣蘭宮聽罷眉心平展,譏諷道:“錯在讓我有機會起家,與你比肩?”
杜縈迴不知如何又刺到他的痛處,猛地被一肘擊開。
蔣蘭宮抬腿將他掀倒,足底踩上杜縈迴的脖子,卻頓然收了力。
杜縈迴渾濁發紅的眼凝視著他,蔣蘭宮那一瞬心悸之感再次催生。
絲毫未有抵抗,杜縈迴甘願他踩下,正瞑目以待,那擱在喉間的腳忽然撤去了。
步聲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