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晴靠在中鋪的床上，從包裡掏出了鏡子，凝視了許久，自己還很年輕，明媚的雙眼，彎彎的眉，眼角一絲細紋也尋不到，27歲的生命還很鮮活。

    她確定，自己永遠也不會像母親那樣，被生活磨成一個怨婦。男人既然靠不住……無所謂，不要他們便罷了。這也是自己一直以來拒絕男人的理由。

    火車的車輪與鐵軌發出了哐當哐當的碰撞聲，時不時會搖晃一下，動作幅度不小，偶爾過往的行人端著開水和泡麵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起來格外熱鬧。

    這樣的熱鬧讓人少了許多懼怕，那些黑暗中的怪物暫時揮之腦後了。她閉上了眼睛，隨著火車的晃盪沉沉地睡了過去，可是又馬上做起了噩夢。

    她感覺身體越來越輕，彷彿骨頭與皮肉全部抽離，整個人變爲了雲霧般的虛體飄了起來……準確地說是俯趴的動作，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面的一切，但是無論如何也觸及不到。

    她看到了一個小女孩，一個扎著羊角辮，穿著淺灰色短袖的小姑娘，她低著頭拿了一根小樹枝，正在地上扒拉著什麼，嘴裏嘀嘀咕咕唸唸有詞：“快下雨了，你們怎麼還不回去……快下雨了，你們怎麼還不回去……”

    牧晴覺得可笑，她喊出聲來：“螞蟻就是知道要下雨了，才急著搬家的。”

    是啊，小學的課本里不是說了嗎？下雨前空氣的溼度會比較高，螞蟻這種把窩造在地下的生物，長久的生存進化使它們對空氣溼度變化的感覺非常靈敏，當溼度加大時，螞蟻就會有在低處危險的感覺，就要往高處搬。

    她感覺自己聲音很大，可是身下的小女孩卻像聽不見似的，仍是拿著木棍重複著之前的動作。

    牧晴一著急，又喊了一句：“你別弄了，他們靠嗅覺辨路，你把這氣味弄散了，螞蟻就要迷路了。”

    這一次，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聲音如同被罩在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的，無論怎麼大聲都傳不出去，難怪這小女孩不理自己了。

    牧晴努力地想要飄浮一動，挪開視線，可是無論怎麼用力，也只能看清小女孩周圍幾米的景象。除了碎石荒土，就是一些野草，像是院子裡又像是荒山野嶺，分辨不出。

    她正看得起勁，一個呼呼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牧晴驚訝地四處看了看，卻沒發現任何動靜。

    這聲音小女孩也聽見了，她驚訝地直起身時，那聲音訊息了。小女孩回頭看了看，表情茫然了好幾秒才重新低下頭去折騰螞蟻。

    正當大家都以為風平浪靜之時，一個快如閃電的黑影忽然竄了出來，帶著一股腥風向小女孩猛撲了過去，嘴裏發出了嗷嗚嗷嗚的聲響！

    “快跑！快跑！”牧晴急了起來，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聲音發不出去的事實。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隻黑乎乎的怪物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朝那個小女孩嘶咬了過去！牧晴親眼看見小女孩慘叫一聲翻滾在地上，手臂上已經劃拉出了好長一條口子，鮮血洶涌地流了出來！

    “站起來，快跑啊！”牧晴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用力地掙扎地想要去救她，可是底下的景象卻是越來越模糊，就像一層濃霧涌了過來，直到全部遮擋住了，連同怪物的嘶吼，小女孩的慘叫聲全部消失不見。

    而此時，躺在中鋪的牧晴，眼皮忽然抖動了兩下，她猛地睜開了眼睛，定定地望著頭頂的牀板，然後又看了看自己左手手臂上那道長長的傷疤，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恢復了平靜。

    剛剛又做噩夢了……每次在夢裏看見那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卻總是想不起來。清醒之後，她清楚地知道，這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就是自己。

    馮牧晴心裏清楚，這不是噩夢，而是過往了許久，潛意識裏壓抑住，想要遺忘掉的經歷。也正是因為那段經歷，自己失去了母親。

    “妹子，你咋了？沒事吧？”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忽然探出頭來。

    牧晴馬上坐了起來，飛快地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我沒事啊。”

    “我就是看你一直在掙扎，是做噩夢了吧？妹子別怕，咱們哥幾個都在，陽氣重，什麼鬼怪都近不了身。”男生咧嘴一笑。

    牧晴低下頭，胡亂地點了一下，避開了他關切的眼神。她覺得很逗，這個男生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出頭，怎麼也得喊聲姐纔對吧？

    男生看見她沒啥迴應，也訥訥地縮回頭去，坐在下鋪打起了遊戲。

    牧晴喝了一口水，重新躺在床鋪上，似睡非睡，一派放空狀況，而下鋪的幾個學生沒一會兒就聊起天來，其中一個女孩說：“我姐剛剛給我發訊息了，說家裏發生了一件很詭異的事，我媽臥室的梳妝檯鏡子，昨晚還照了的，今天早上莫名其妙就不見了。現在家裏人找瘋了，就是找不出一點線索來！”

    之前跟牧晴說過話的那個男生哈哈一笑：“估計是你媽夢遊，把它取下來了吧。”

    “怎麼可能！那鏡子可是貼在木頭上的呀！而且我媽也不夢遊啊，再說了，她也沒那麼大的力氣啊！”女孩的聲音尖銳了起來。

    旁邊另一個聲音渾厚的男聲響了起來：“會不會是鬆了掉下去了？”

    女孩馬上否定了：“到處都找了，屋裏東西都拉出來看了，連塊玻璃渣都沒有。”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女孩的聲音帶了些驚恐：“我現在有點慌，我姐也怕得要命，她說爸媽現在還在瘋狂地找……哪裏找得到啊。我爸媽特迷信，我怕他們胡思亂想。”

    那個聲音渾厚的男生出起了主意：“要不這樣吧，你讓你姐先去承認了，說是自己打碎了扔了，先糊弄過去再說。等這件事情過了，再慢慢調查一下。”

    “也只能這樣了……”女孩帶了一點哭腔：“我實在想不明白怎麼回事。”

    高個子男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類似的經歷，比如說你某一天正在寫字，筆忽然掉了下去，你知道它就在你的腳底，你甚至聽見了它落地的聲音，可是你低下頭去找，它卻從你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