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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乾城段琛

    乾城,有一世家大族,段氏。

    段氏一族歷經百年,據傳其祖先曾輔助皇帝登基,開國功臣,後族中子弟皆在朝為官。

    雖是百年望族也曾沒落過,畢竟帝位更替,朝臣換了一波又一波,段氏又怎麼會長久在朝中屹立不倒。尤其是在皇位之爭上,一旦站錯了隊,後果不是僅憑祖先功德就能倖免於難的,家主眼光獨到,見勢不妙,急忙便從朝中抽身,舉族搬離了天子腳下。說來段家人心夠齊,試問誰會放棄大好前程,遠離朝堂。

    這個年代除了當官夠氣派,就是有大把的銀子,要有銀子就只有經商這一條路。

    段家後代也是好出息,不往祖先拋頭顱灑熱血的辛勞,不僅當官當的明白,經商更是一把好手,搬到乾城不過數年,便將生意經營的風生水起,當然這也要多虧了皇帝仁慈,沒有趕盡殺絕,將段家往死裡逼。

    今日要說的就是前任段家家主,段琛的故事。

    段琛生在段家遠離朝堂的第十年,可算是沒有生於最沒落的那兩年,是段家主支這一輩第一個孩子,雖不是家族中的長子,可卻是當時家主的第一個孫子,本該予以厚望,細心教養,可他卻有些默默無聞,生的時候沒人過問,死的時候倒很風光。

    一切皆因段琛的身世。

    段琛的父親本是段家上任家主的幼子,自古以來長子是用來繼承家業的,幼子是用來疼愛的,此話在段琛父親身上很是應驗,更何況又是在正室的肚子裡爬出來的,自小千嬌百寵,活生生弄成了個紈絝子弟,成日裏流連秦樓楚館,家中妻妾數十不止,段家家主見此從不曾反對,反而支援的不得了,尤不過是爲了開枝散葉,那時說來也怪,段家家主生了五個兒子,最大的已經四十好幾,姬妾也沒斷了,少了,可就是無一人生兒育女,反觀段家旁支,哪個不是孫子成群,繞膝承歡,年長的都已經十幾歲了,這般情景誰不會著急。

    就在那一年轉機來了,段琛父親的小妾懷了孩子,也就是段琛的生母,段家後宅有人懷了孕本應該是個大喜事,可任何人都高興不起來。

    段琛的父親已經半年不曾踏足這小妾的院落了,孩子,誰的?

    更何況段家家主曾撞破這小妾與大伯深夜共處一處,至於為什麼沒有大肆宣揚,知情的三人皆閉口不談,也就沒人知道了。

    段琛的父親再怎麼混蛋,也忍不了家裏的小妾給自己帶了綠帽子,險些將那小妾打死,可他老爹不願意了,硬生生讓他認下了這不明不白的孩子,這事任誰心裏都憋了口氣,可他又不敢違抗老爹的意思。他娘,也就是家主的正室夫人就這麼活活被氣死了,不為別的,就為她知道原因,她的那張老臉著實丟了個乾淨。

    那小妾肚子裡的孩子不是好來頭,沒人敢大肆宣揚,就另闢了間小院,以供養胎。懷胎十月一朝分娩,段家終於迎來了第一個孫子,段琛的出生著實艱難。

    就在小妾懷孕後不久,段琛父親的後宅就又有妾侍懷孕,且是光明正大,血統純正的段家後嗣,好吃好喝不算,人力物力自然都衝着這個去了,哪裏還有人會管一個名不正言不順,不知懷的是不是段家孩子的小妾。

    段琛出生時風雨交加,段琛的母親也沒人伺候,就那麼將孩子生了下來,連臍帶都是用牙咬斷的,可想而知段家待遇如何。

    如若不是段家家主,恐怕段琛都不會來到這世上,也虧得段琛纔有了將來的段家的富可敵國的局面。

    小妾想到是生了兒子後的榮華富貴,段家家主想的是怎麼將這則醜事壓下去,於是小妾生完孩子不過三天就魂歸地府了,段琛在段家家主的一番作為下,成了段琛父親的嫡子,母親李氏乃是出自名門大家的小姐。

    不過幾月,段琛又有了弟弟。

    弟弟出生時段家大宴三天,百歲時城內施粥半月,段琛雖然身份被抬高了,可依舊不得重視,那個爹也沒來看一眼。

    段琛嫡母虧得是大家閨秀,嫁進段家數年早就對自己的丈夫沒有了感情,雖知段琛身份不明不白但卻依舊待若親子,不少吃穿用度。

    段家家主恐怕早就看中了這一點,給了段琛一個庇護。

    段琛生來性子冷淡,跟著李氏生活數年,看遍了後宅勾心鬥角,不免多了分陰狠。

    段琛八歲以前沒人過問過他的死活,逢年過節也沒有他的份,只有李氏盡心教導他,弟弟有的他也許沒有,但弟弟不會的他都會,這就是被人看不起的好處。

    俗話說:逆境出人傑。

    段琛這樣的若是將來沒有作為,反倒是沒天理。

    有些人視段琛為眼中釘,肉中刺,年幼的時候時常趁著李氏不在的時候欺負他,也許府外的人不知道段家的一些齷蹉事,但府內的人都心知肚明,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說來段家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段琛以後段家還真多了幾個子嗣,可是不是女孩,就是胎死腹中,要麼生下來就早早夭折,連帶著那個僅晚出生幾個月的弟弟也常年大病小災不斷,好吃好喝供著,生下來還沒有段琛這個不知怎麼活下了的硬朗。

    段琛八歲那年,段家大伯在外經商死了,段琛的爹也因為常年流連煙花之地,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段琛那個弟弟更是因為冬日掉下湖,一病不起。

    屋漏偏逢連夜雨,段家的生意又出了狀況,不是別的原因,是出了內鬼,雖然很快解決了,可這時段家家主反倒沒了希望,眼看子孫凋零,偌大的家業誰來繼承,總不能辛勞一生,拱手讓人。

    段家早已分家,除主支之外,另有兩個旁支,雖說事關家族之事可以齊心協力,可誰不想爭著來坐家主之位,來分的一杯羹,撈得更大的好處。

    這時段琛該出現了,也是時候出現了。

    雖說身世容人詬病,可他還是存在著,無論後宅裡的那些人使了多少狠辣手段,他始終沒有成為早夭大軍中的一員,且生的聰明,凡事都會,都懂些,不招人疼愛才怪。

    他的崛起,擋了很多人的路,可這堵牆,直到他當上了家主都沒有倒,反而越來越高。

    他自八歲起由家主親自教導,十二歲便出門辦事,十六歲便有了自己的商鋪,不必再看那兩個僅剩叔伯的臉色,二十一歲接掌了段氏,將段家的那兩個旁支趕盡殺絕,二十五歲段家的商號隨處可見,富可敵國,還當得起,這時他還不過而立之年。

    其中心酸又能有幾人知曉。

    段家的富可敵國,若說都歸功於段琛也不盡然,段家在朝當官之時,早就暗中勾結商戶官員,俸祿,田產,還有那些不明不白而來的錢財,大多來源於此,要不然哪有舉族離朝的資本,段琛只不過頭腦靈活些,充分發揮了要錢不要命的本性,纔將段氏經營的如此卓越。

    “段公子倒是實在,竟肯將平生經歷訴與我聽。”

    孟小痴放下手中執筆,不由心生憐憫看向段琛。

    段琛迎著目光釋然一笑。

    依舊是那間孟婆小廟,只不過是孟小痴和段琛二人紛紛落座,孟小痴執筆敘事,段琛款款而談。

    “哪有什麼不能說的,皆不過是陳年舊事。”

    段琛長舒了口氣,像是鬱結難舒後片刻的安寧。像他這樣的人,歷經了苦難,終成傳奇,能將一生講與人聽也是一幸吧!

    “你一個生意人怎麼會來此深山?”

    孟小痴緩緩問道。

    段琛默然,他不是不想說,只是忘記了。

    二人已經就坐許久,孟小痴言她是個看廟的,平時寫些風月話本子貼補香燭錢,沒想到段琛反而和孟小痴談起了他的過去,還問不知道能否成為她筆下的人物,孟小痴當然願意。長夜漫漫,閒著也是閒著,倒不妨聽聽別人的故事,順筆也就記了下來。

    “姑娘,既然在這裏建廟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個問題是段琛最想問的。

    孟小痴想都沒想,答道:“不知道。”

    段琛就知道,孟小痴也真是沒心沒肺。

    “此處名曰:川嶺。”

    孟小痴不明白,她不過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建了座小廟,難不成還選了人家的府邸不成?

    “哦?可是有何緣故?”

    “據傳,川嶺曾發生過一場大戰,數萬人無一生還,至今屍骨都沒有找到,可算是個不詳之地。”

    “你始終未說你為何而來,為情,為債,還是為錢財?”

    孟小痴未免有些咄咄逼人。

    “為債。”段琛脫口而出,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孟小痴似乎瞭然於心,不免笑了笑。

    “我隱約覺得在川嶺徘徊已久,看到了一處地方,屍骨成山,可是一轉眼記憶有些模糊,不知道你久居在此,可曾見過?”

    孟小痴一愣,段琛前幾日沒來也不奇怪,前幾日那幾個神仙在,自然有結界,如今神仙們走了,段琛才找到這裏,乃是情理之中。但這屍骨成山,她怎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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