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沈儒煬的假醉
天還未亮,沈儒煬比涅齋預想的還要早一些到來。
“有門不走,可見你不是個君子。”涅齋調笑道。
沈儒煬站定,拂了拂衣襬,“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君子。”
涅齋給自己斟了杯酒,不知道是誇讚還是嘲諷的說道:“很有自知之明嘛。”
沈儒煬窗也未關,就走到涅齋面前顧自坐下,將涅齋的話當成了耳旁風。“看來你是在等著我了。”
桌上菜餚沒有一樣是被動過的,只是放的久了,不再有溫度了,唯有那酒開了封。
“你可真是個不會享福的,有佳人在側居然還喝悶酒。”沈儒煬開始嘲笑起涅齋來,早前看兩人一唱一和,感情甚篤,怎麼纔多大一會兒就生變了。
“哎!”涅齋嘆了口氣,遂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品了一品言道:“你家這酒不夠味道呀,是不是兌了水?”雖然入口的味道辛辣,可對於涅齋來說,不醉人哪!
“怎麼會?我這買賣最是見不得假,你喝的可是極品的女兒紅。”沈儒煬是不把自己當做外人了,從一旁拿過空著的酒杯,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下。他仔細聞了聞,酒香醇厚撲面而來,可不似涅齋口中兌了水的,他細嘬了一口,滿意的放下了杯子。
“這美酒要細品,像你那樣自是喝不出味道的。”
“是嗎?”沈儒煬喝一杯酒的功夫涅齋已經不知道飲了幾杯了,皆是豪飲。
“果然不知趣。”沈儒煬無奈的搖了搖頭。
“說我不知趣,你又如何?如今倒是穿的闆闆整整的,怎的初見時一副頹廢之像,怕是這酒你喝的比我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吧!”涅齋哪裏是個會認輸的,嘴上不饒人。
沈儒煬啞然失笑,賭氣似得喝下了剩餘的酒。
涅齋贏了也未見得意洋洋,依舊還是那副不得志的樣子,他抬眼瞧著沈儒煬,終是一笑。“既然相識便是緣分,我敬你一杯。”
沈儒煬本就是個江湖人,不拘小節,向來灑脫,“不論緣分,只因見著了,也得喝一杯。”
二人對飲,只見窗外月影朦朧。
“我看你也是個爽快人,怎麼就淪落成這般樣子?”酒過三巡涅齋開始耍心思,他是一點兒都沒醉,反倒是沈儒煬心裏有事,沾上酒就開始犯迷糊。
沈儒煬端著酒杯,搖搖晃晃的走向窗邊,竟對著月亮破口大罵,“還不都怪這千刀萬剮的月亮,若不是它,我就不會認識般若了!”說著他仰頭挑釁似的喝下了一杯苦酒。
涅齋不知道月亮能犯什麼錯,竟然要用千刀萬剮來形容,他索性端起酒罈子,走向沈儒煬,很不客氣的,又將沈儒煬的酒杯斟滿了。“哦?月下相識呀!豈不美哉。”
“何來的美哉呀?都是人生的苦難罷了。”沈儒煬舉起酒杯竟將酒倒了,嘴上嘟囔著:“可是沒有苦難人生又有什麼趣兒呢?”
涅齋幸虧拿的是酒罈子,要是拿著酒壺,沒倒幾下也就沒了,他又給沈儒煬的酒杯倒滿了酒。
“可是有姑娘傷了你的心?”
“沒姑娘傷了我的心,向來只有我傷別人的份兒。”沈儒煬死鴨子嘴硬,哭都哭出來了,卻就是不願意承認。承認就意味著輸了。
“那你傷了哪家姑娘的心呢?那姑娘被你傷了之後豈不是要尋死覓活?”涅齋接連發問,既然沈儒煬不承認他是那個受傷的,那就只好順著他的話,往反了說。
沈儒煬沒說話,直接搶過了涅齋的酒罈子,抱在懷裏喝個痛快,許是覺得用杯子不過癮才如此。
涅齋也不心急,沈儒煬這廝常年混跡於風月之所,一看就是酒量極好的,怎麼可能會輕易醉倒,如今的這股子醉意不過是半真半假罷了。他倒要看看沈儒煬要鬧哪出?
“我被騙了,她從頭到尾都是在騙我的。她說她不是鄭般若只是鄭家的丫鬟,她還說會幫我找到般若經,跟我私奔,她……說會回來的,可兩年了到現在她都沒回來,都是在騙我。”沈儒煬靠著窗邊緩緩蹲下,滿是無力。被人欺騙的感覺真的很難受,雖然身上沒受到半點傷,可心裏卻傷痕累累。想治卻無從下手,想要掏開胸膛給心上了點藥都難。
“你說我長得不好看嗎?還是我沒有齊羽有錢?都不是,我自問哪一樣都不比齊羽差,只不過遇見她晚了一點而已。可是她說了,她不喜歡齊羽啊!”沈儒煬不是不難受,只是沒地方發泄而已。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永遠都是獨自一個人。他總不能對著下屬說這些,那他的那些苦心經營的威嚴也就蕩然無存了。他對涅齋說這些,不過是因為涅齋是個陌生人,他們不必日日相對,而且涅齋想聽的不就是這些嗎?
“她一沒騙財,二沒騙色,你如何傷到了?”涅齋直接坐到了地上,與沈儒煬面對著麵。
沈儒煬聞言,長吸了一口氣,突然捂住了自己心口,“在這兒啊!你不懂嗎?”
涅齋搖頭,他還真不太懂。
沈儒煬以為涅齋可以懂他的,沒想到竟然是個榆木疙瘩。他伸手抓住了涅齋的手。
涅齋本想躲過,可卻也想知道沈儒煬想做什麼,也就順著沈儒煬了。
沈儒煬將涅齋的手貼向了涅齋心臟的位置,“你感覺到了嗎?那裏在跳呀!”
涅齋依舊搖頭,“我沒感覺到有東西在跳啊。”
沈儒煬驚訝不已,收回了自己的手,又捂上了自己的心口,他清晰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心在緩慢的跳動。
他思量了片刻,方纔察覺有異,“對不起,放錯位置了”
沈儒煬又將涅齋的手往右挪挪,“心長在這裏。”
涅齋感受到了,是在跳動著,可那又有什麼的呢?
“我就傷在了那裏,從前一顆炙熱的心,像是被人活生生的剜了出去又放了塊冰。可笑的是我卻不想找回從前的那顆心,只想將冰捂化了。守著那份遙不可及的癡念,我像不像個傻子?”沈儒煬是在自嘲,他自己明明知道,卻還不願意承認。
涅齋覺得沈儒煬並不像傻子,反而更像是一個吃不到糖的孩子,天真的耍著無賴,可卻碰上了狠心的長者,情願他哭鬧也不願給他糖吃。他並不同情沈儒煬,只是覺得鄭般若可恨。說謊也就算了,何至於給沈儒煬那麼多無法實現的期望。
“是鄭般若錯了!”
“不是,是我錯了。因為我的懦弱,因為我的僥倖。我總覺得她會回來,哪怕是在聽說到齊家發生的事之後,我也依舊心存著僥倖。她會回來的,不然她也不會拿走我的玉佩。”沈儒煬的自責似乎是有些遲了,當年他若是不聽信鄭般若,一切就又會不一樣。
“拿你的東西又傷了你的心,你為什麼還能在原地等著?”涅齋跟著酒鬼說話,有些難度,半真半假裡總能找出紕漏。
沈儒煬許是蹲著累了,靠著牆坐了下來,還不忘拉著涅齋和他並排坐著。然而目光所及之處正是床上的孟小痴。
孟小痴似是做了噩夢,緊皺著眉頭,睡得不是很安穩,翻來覆去的。能在害怕的情況下睡著已經很不容易了。
沈儒煬指著孟小痴,說道:“若是有一日她覓得良緣,你可會忍心破壞?”
涅齋不假思索便能回答這個問題,“她憑什麼能覓得良緣?”
沈儒煬一愣,恍然大悟,“原來你那些都是裝的呀,你不喜歡她呀?怪不得。”他笑了笑,又說到:“你若是愛一個人任她傷你再深,你也不會想過要報復她,你只會想著她的好成全她。那些愛而不得反而去報復的,不過是不甘心她比你好罷了。”
兜兜轉轉的沈儒煬還是沒有說到重點,涅齋忍不住直切主題,“鄭般若是怎麼知道她鄭家出事兒了的?我想你是不會告訴她的。”
“是啊,不是我告訴她的。我想著與她相守一生,怎麼會讓這種時候橫生枝節,都是她那身邊多嘴多舌的丫鬟告訴她的。”沈儒煬提起那個丫鬟就咬牙切齒,倘若當年鄭般若不知道,沒有也許了。
“那個多嘴多舌的丫鬟可是少一根手指?”涅齋言到。
沈儒煬自是忘不了那個丫鬟可惡的樣子,“是啊。”
“她死了,就裝在本該埋著鄭般若屍體的棺材裏,你的玉也是在那裏找到的。”涅齋看著孟小痴,心裏不知道該是什麼感受。
玉很有可能不是鄭般若拿的,而是那個丫鬟拿的。
“你不曾親眼見到鄭般若拿走你的玉吧?”
沈儒煬如遭雷擊,他確實不曾親眼看著鄭般若拿走,只是看到了鄭般若留下的書信。
“這玉是我沈家的家傳之物,我雖贈與般若,可般若卻不肯要,她說家傳之物不要輕易示人,免得招惹是非,我也深知其中深意。她一柔弱女子,身上帶著我的東西,比著帶著金銀珠寶還要顯眼,招來殺身之禍也說不定,我也未多強求,就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