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花盡好
君長戚看著左苓慢慢合上眼,睡顏安詳恬靜。他擦掉對方臉上被噴濺的血跡,無奈嘆了口氣。
對方輕得不像話的體重讓他感覺一點兒也不真實,臉上又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跡,無意識蹙起的眉頭令人心疼。
自己的小徒弟,也就在睡著了纔會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表情。
愣住了的蘇祁佑現在纔回過神,聲音有些不真切:“她剛剛是不是叫我蘇家的太子?我沒有聽錯吧?”
太好了。他心裏如此想道。
他還以為,對方已經忘了他這號人物的存在了呢。他還好不甘心來著。
可是左苓現在,居然記得他了!
無法言喻的喜悅涌灌他的心田,眉梢不由自主帶上狂喜的弧度。
君長戚似笑非笑,“你高興得太早了。”
有些事情,可不是記不記得這麼簡單的。
他小心翼翼地將左苓放到蘇祁佑懷裏,也不理會蘇祁佑疑惑地表情,徑直走到藥坊之中,拿起剛剛被摘下紅色佛珠手串收進懷裏。
床榻邊倒著一個血流滿面的宮女,鮮血在地板上開出一朵絢爛的花,帶上了淡淡藥材的青苦。距離床榻不遠處,一個紅衣女子也暈了過去,好看的柳眉因為疼痛而緊緊皺起,我見猶憐的面孔,看著讓人好不心疼。
君長戚只是看了一眼,不做其他。
蘇祁佑將左苓小心地放回床榻,看著一地狼藉,不明地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君長戚沒有回答他,而是說:“不要讓她摘下佛珠,那東西是個好東西,總歸不會害了她。”
他可不想再因為這個而起什麼禍端,又或者讓更多人盯上佛珠的存在。這樣只會給左苓帶來危險,他更希望左苓能平平安安的。可是命運卻總是讓她和什麼奇奇怪怪地東西綁在一起,無情地以捉弄她為樂。
“難道她剛纔的突然失控,和這佛珠有關係?”蘇祁佑抬起她手上的佛珠仔細檢視,除了上頭的暗金蓮紋以外,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但他也不是沒聽過公紅檀佛珠的傳言,一直都以為是假的。
可君長戚如今的話,卻像是預設了。
他心疼地握住左苓微涼的小手,心中稍緊,“這些年,你受苦了。”
以後,自己要對她更好,更好!最好是好到那種讓對方離不開自己,一離開就活不下去的那種。自己有信心,能給她最好。
但是這點小心思很快就被自己否定,這樣的自己太自私了。
君長戚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紅衣女子身上,似是調侃:“小心哦,本督聽說花盡好可是對你痴情得很。”
聞言,蘇祁佑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是她自己一廂情願,我有拒絕過她。你最好……最好不要在苓兒面前亂說,否則我饒不了你!”
他也是不就才查到,君長戚是昔日好友這件事。心中雖然對君長戚這些年所做的事有些牴觸,可還是看在左苓師傅的面子上原諒他
當初左苓能拜君長戚為師,也有自己的一份力。
君長戚笑笑,留下一句“好好照顧她”,便離開了青藥坊。
爲了給南禹安一個禮物,他得好好忙一陣子了。
待君長戚走後,蘇祁佑方纔大膽地將視線放在左苓身上。他心疼地看著對方身上傷口,那股酸澀愈愈烈,“這些天,沒有去接你,是我的錯。你說疏風那傢伙這麼懂你,你是不是故意讓他這麼拖著我的?這個時候,要更好的信任我,利用我啊。好不容易有了和你接近的機會,卻這麼折磨我……”
他眼中帶上外人不曾見過的狂熱與懊悔,狐狸眼裏閃著明亮的光點,若左苓醒來,肯定會不自主落入他眼中的星辰裡。
可惜這樣的他,左苓是看不到了。
沒有得到回答的蘇祁佑很是落寞,自嘲道:“也是,逼你跟我成親,我在你心裏肯定是個惡人。”
觸到她微涼的手背,他反之將它緊緊握住。“以後不要再忘記我了。”
數十年的等待,他猜到過對方可能已經忘了自己了。可是那一天沒有被覈實之時,他甚至飽函期待。
可是他終歸高興得有點太早了。
如他所想的那樣,對方甚至將他忘得一乾二淨,甚至到現在纔想起來。每次接觸到對方帶著一點懵懂的表情,心上更是苦澀痠疼。
如果自己能一直陪伴在她身邊,那該多好?
“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看向咳嗽聲的來源。
花盡好仍然能感覺到那股窒息感的存在,脖子兩側疼得像是要斷掉一般。腦海裏閃過昏迷前的最後片段,爲了方便,宮女拿掉了左苓手上戴的佛珠。
可是剛拿下佛珠,一直昏迷的左苓卻忽然睜開眼,周身迸發一股讓人無法動彈的強烈殺意。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就飛濺一片血紅,接著脖子上被什麼東西狠狠地鉗住,像是要將它扭斷一般。她看到少女冷漠的眼神,一點溫度也無。
她或多或少聽過關於左苓的傳言,所以在南禹安安排讓她診治左苓時,從內心便十分拒絕。誰會願意去救那個怪物?
事實證明,左苓真的是怪物。回想起剛剛那場驚心動魄,她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那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啊?
“你醒了。”上頭傳來一道渾厚低醇的男生。
是令她心跳的人。
她扶著柱子站起身,點了點頭,眼睛卻瞥到對方的手正親暱的覆在左苓的手上。
不是左苓握著他,而是他握著左苓。
她覺得眼裏一陣痠痛,被掐的痛楚也被放大了無數倍似的。
“你……怎麼進來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配上那一雙含水秋眸,更是動人。
可惜蘇祁佑的目光卻不在她身上,簡單地掠過那雙大部分男人都會心動的眼睛,落在地上那個被左苓開瓢地可憐蟲身上,“進來看看情況。”
花盡好觸了觸脖子上的傷口,咬唇道:“我沒事,你放心吧。”
眼中的水色似乎是隨時都會落下似的,一身妖豔紅衣變成了另一種味道。
“苓兒的身體怎麼樣?”蘇祁佑看向左苓,似笑無喜的臉上不由帶上幾分沉重與擔憂。
是花盡好很少見到的。
是幾乎不曾見到過的。
那一聲“苓兒”在她腦海裏炸開了一朵花,震得她腦袋嗡嗡的響。
“苓兒……?不…你不用擔心,她已經沒什麼事了。再好好調理調理的話,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她眼中不由漫上一片苦色,過了好久,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鼓起勇氣問:“蘇祁佑,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二人交纏的手,刺眼得很。
明明都沒有了問的必要,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
是爲了讓自己死心得更徹底吧?
說到這個,蘇祁佑臉上的笑方纔多了幾分真切溫度,他看了眼自己和左苓握著的手,說:“你猜猜?”
花盡好苦笑:“這…我猜不到。”
蘇祁佑聞言,也只是輕笑,解釋說:“我和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有婚約。可是後來因為某些關係,婚約被耽擱了十幾年。”
眼中劃過一抹重色,帶上些不可控制地佔有欲:“我現在,要重拾那一段婚約。”
簡單又明瞭,足夠花盡好聽懂的了。蘇祁佑又一次將她推遠,有一次將她那可憐的愛意給狠狠打了下去。
他一次機會也不曾給過自己。
就爲了這個女人不像女人,男人不像男人的傢伙嗎?
她怎麼也不甘心。自己是忠臣後代,藺語閣的閣主,是水泠城裏數一數二的名門閨秀。說不上是最好的那一位貴女,可也是水泠城裏女子都羨慕的物件,足夠優秀到讓每一位男子都心中念之。
可是唯獨這一位,卻拋開珍珠看魚目。
左苓一點兒也不好吧!
她有些激動,失控地問:“為什麼會被作廢?肯定是因為她不夠好,得不到您親人的喜歡吧?”
這麼些年的小心翼翼,她這回也藏不住了。“不被祝福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你想多了。”蘇祁佑淡淡看了她一眼,需要透著一股不知名的壓迫,他閉目半晌,“是我的問題。我家人的事,也不勞煩花閣主擔憂。”
“還有。”他似笑非笑,“花閣主,你有點失態了。”
他又回到一直拒絕她的那個模樣。
花盡好聞言,心中一沉。
良久,她才重新恢復些許,得體一笑:“讓蘇閣主見笑了,盡好在這兒給您賠個不是。”
規矩得體,知書達禮,是貴女的楷模。剛纔那個失控的她,彷彿就根本不存在似的,真假不辨。
“你應該向您的父兄賠不是。”蘇祁佑提醒她。
花盡好面色一僵,手心不由微微捏緊:“蘇閣主這是什麼意思?”
唯有父兄,是她的軟肋。
蘇祁佑直言:“花閣老培養花閣主,是爲了讓閣下光耀門楣,振興家族。而不是爲了一個男人,就失了體統。”
一針見血,戳破她的醜,羞得她面色慘白。
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可是她也一直做得很好,從不讓父兄失望。所以在外人看來,花盡好是一個完美的福運瓷人兒,一個錯誤也不會犯,花家盡是她帶去的福氣。
唯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活得有多麼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