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思難猜
左韞有一個噩夢,因左苓而起。
但想起對方冷漠的眼,涼薄的笑,他卻又無法將那控訴說出口。
在她面前,自己就像永遠上不得檯面一樣。
左韞永遠記得她湊過來時,周身一瞬便被苦淡的青檸香覆蓋。
“你,一生無用。”
似末繁花,可觀卻無用。因為最好的,已經存在了。
對方的特殊,直接否定了自己的存在。
但有一個人,卻總想爭一爭。他將所有人都逼到那個立場上,隨後自己也理所當然的站了上去,他從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哪怕皇室血流成河。
亦不能叫他住手。
時至夏末,空氣裡的熱氣已經沉寂下來,沒讓人再憑白添怒。左韞卻不時揉著眉心,眼裏可見的落寞疼痛。
“快下雨了。”左梵感嘆了一句,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她拿起桌上青色的細香,放到鼻尖聞了聞,“你決定如何處置那傢伙?”
伸手拿火時燃了青香,先是一陣苦,而後便是更淡些的青檸味。
似乎是因為這香的緣故,左韞的眉頭疏了疏,“皇姐覺得該如何處置?”
那個人,死不足惜。
左梵聽罷,面上笑意不變,似乎早就知道他會如此說。
想到大牢裡那人溫潤的臉,眼裏是閃無害的柔光。
嗯,左家的人從來都不是無害的。
“留下來吧,畢竟是一家人。”左梵笑著說,指甲輕輕劃過桌面,“但總得給他一些教訓,告訴他什麼東西只能肖想,什麼東西不該動。子卿,你說是不是?”
那個被喚做子卿的人此時站在殿外,黑色的身影一眼望來尤為突兀。
黑色錦衣上仙鶴展翅,祥雲繚繞,仙姿挺拔。
子卿是左門禪的字。
他摩擦著手中透著著綠的白玉扳指,嘴角輕勾起一個弧度,連帶著眼下那顆淚痣都活了起來,“公主殿下說得是。”
左韞聽罷,眼裏閃過些許興味,“這個時辰,丞相居然還不出宮?”
門口的左門禪掩嘴咳了一聲,道:“長公主殿下說今夜會打雷。”
言下之意是要他陪著。
左韞可不知道,自家皇姐何時怕過打雷。
一邊的左梵笑容愈甚,目光熾熱又旁若無人的落在那個身影上,“這事兒是本宮的意思。”
“呵。”左韞從喉間發出一聲輕哼,知道左梵的德行,也就沒在這件事上多計較。“說說吧,皇姐有何妙計?”
左梵狐目側看了左門禪一眼,又看了看左韞。
左韞無奈,“愛卿先去陶華宮等候,孤等會兒就將這狐狸放回去。”
知道這件事姐弟二人有自己的心眼,門口的左門禪也不做他言,拱手退離。
“皇姐以為如何?”
“切掉。”
左韞一時不明,“皇姐?”
什麼東西?切掉他什麼東西?手指頭還是耳朵還是鼻子?
還是腳趾頭……?
“切掉,留一半。”左梵眉梢挑了挑,粉舌在薄唇上掃了一回,說不出的魅惑。
左韞一愣,他好像明白是什麼東西了。
還沒走遠的左門禪下意識的夾了夾腿,他好像也明白了。
還好還好,只是切掉而已。他拍拍胸口。
“記得一片一片的切,切薄一點。”
左梵下一句話,讓左門禪一個踉蹌,差點在華儀宮宮門摔一個狗吃屎。
太狠。
太毒。
嘖嘖。
不愧是長陽長公主,心思都比一般人活泛。
而站在左梵面前的左韞卻感覺自己的下半身涼涼的,像是已經被人扒了褲子準備被動手一樣。
“皇姐,他會死的。”左韞笑著提醒。
他可不希望那個人就這麼死了。
他還有好多賬,要和那個傢伙算清楚。
“放心。”左梵安慰似的拍拍左韞的肩膀,眼裏是勢在必得,“我最近得了一種新型麻藥,保證不疼。”
左韞有些汗顏,不知道那傢伙到底是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個傢伙,要被如此報復。
心裏只能替那傢伙默哀。
雖然他死不足惜。
那左梵似乎看穿他的想法,說:“我可沒和他有仇,他讓我有一個爭王位的機會,我高興得很。我只是……”
她眸中閃過某種奇異的光亮,帶著莫名的奮色,“替你們報報仇,解解氣罷了。”
今天也要做孩子氣的左梵呢!(/≧▽≦)/~┴┴
“……那孤就替那些姐妹,多謝皇姐了。”
左韞怔愣了半晌,後終於開口說道。他虛偽的拱手,嘴角卻邪戾地勾起。
還不止。
時過半刻,空氣一下子涼了下來,冷風猛的就吹進華儀宮,殿內二人眉頭皺了皺。
宮人們一下子慌了神,擺碳火的擺碳火,遞披風的遞披風。隨著他們的走動,空氣中稍濃了些的青檸味一下子被沖淡了。
不一時,殿內又恢復常溫。宮人們如釋重負,便又退了出去。
“皇姐走吧,別讓左門愛卿等急了。”左韞揹着手,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左梵掩唇笑道:“你倒是貼心。”
說著,宮人已經撐開了大紅的紋金雨傘。
“不過孤有一事不明。”
“陛下請說。”左梵轉過身。
左韞摩擦著扳指,片刻之後,說:“為何推薦一個左門家的庶子做宰相?”
左門家為先皇的頭號擁立者,平日裏對先皇殷勤得很,可對左韞卻大相庭徑,只怕有異心。
可就在這時,左梵卻突然推薦讓左門家那紈絝又不受寵的庶子做丞相,一時讓人摸不著頭腦。
左門家更是激動得緊,左門禪上任之時差點差人打斷左門禪的狗腿。
這事兒在朝中翻起的波浪很大,眾臣聯名上書,要求左韞收回成名。可左梵卻一再堅持,當時她給的說法是看上了左門禪的美色,要讓美人兒成為別人碰不起的存在。
隨後左韞便力排眾議,讓左門禪做了丞相。
想到這裏,左梵的笑便高放肆地揚了起來,紅唇如血,勾魂奪魄,“沒什麼,只是因為子卿他說……他喜歡仙鶴罷了。你也知道,只有做了丞相,他才能光明正大的穿那衣裳。”
“……”
“告退。”
“皇姐慢走。”他頭也不回地送道,眼裏幽深一片。
他想起今日左門家那老東西又上書要求他廢掉左門禪,字裏行間的都是對左門禪的詆譭,看起來對左門禪這個庶子痛恨非常。
左韞不知該怎麼拒絕這老東西,腦海裏閃過左門家大公子那一張臉,瞬間有了主意。
的確,左門禪很俊美,是那種帶著些許陰柔的美。他像是一條毒蛇,狹長的眼裏刻著莫測的笑意,真不如表面那麼簡單。而左門公子卻粗獷得像幹樹皮似的,咧嘴一笑更是露出雙排白牙。頭腦簡單,心思活絡是活絡,卻是一根筋和直腸子,扯扯腳皮就知道他心裏打的什麼主意。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都是同一個爹,怎麼差距那麼大呢。
一下子,心裏的天平就斜了斜。
……
翌日一早,天氣放晴。因著昨夜風雨沖刷滋潤,草木似乎肉眼可見的肥妹起來,空氣也清新得不像話。
南艾一早打聽了沐家的帳篷在何處,摸索著來尋,不想一開始就尋到沐瀟湘這裏。
這也怪不得她,昨夜沐中成知道沐瀟湘的帳篷問題後,趁著沒下雨就給沐瀟湘換了頂長臉的。那帳篷華美得很,南艾還以為是沐流光的,樂呵呵的便進去了。
正巧碰到沐瀟湘在梳妝,她窘得不行,下意識地嘲了兩句,不想這話正好被沐中成給聽見了,氣氛很是尷尬。
沐中成雖然心裏膈應沐瀟湘,可怎麼說嘲的也是自己府上的嫡女,自然咽不下這口氣,說了南艾幾句,南艾雖然跋扈,卻面皮薄,幾下之後便被弄哭了,走時那叫一個高調,引人側目得很。
眾人一時猜測紛紜,眼睛直往沐家這邊瞟。
沐中成可不怕這個,一則自己在理,是南艾欺負人在先;二則是南禹安不敢怎麼動自己,自己只需要一顆平常心。
功高蓋主果然是個好東西,福利竟這般舒適。沐中成在心中感嘆了兩句。
而接著這機會,沐瀟湘也梳妝完畢。
“請爹爹安。”
沐中成點了點頭,不由看了沐瀟湘兩眼,打扮起來就比左苓那傢伙好很多,柔和清麗,確實可以區分對待。
由此,他心中的膈應少了兩分。
“昨兒個翔兒吃壞了肚子還在養著,今日大好,正好你沒什麼事,咱們去獵場門口接一接。”沐中成說著打算。
本來昨天沐雲翔就應該來的,可偏偏在前幾天吃壞肚子,一直養著,趙氏不想兒子病中也受勞頓之苦,便推辭了時辰,所以耽擱了些。
沐瀟湘點點頭,又問:“姐姐不去嗎?”
“方纔顏家那邊著人請了她去,怕是沒時間。”
話雖如此,可沐中成也明白此事耽擱不得了,得儘快剛沐流光擺脫顏家那不成器的兒子。
聞言,沐瀟湘展露一笑,“這樣也好,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多和父親說說話了。”
“你這丫頭……”沐中成無奈一嘆,掩下眸中深色。
看著沐瀟湘,此時他心裏又是另一番計較了。
他對這女兒感情不深,生不出多少憐惜心來,所以打算得也無情了些。可憐惜心這種東西最為稀薄,他心裏除了沐雲翔這個唯一繼承人,壓根兒沒讓其他人在心裏起什麼重量。
沐家的兒女,都不過是沐家前進路上的一塊鋪路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