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舌
回到太醫院,李太醫避開眾人,單獨回到自己的小藥房。
藥童極有眼力勁的迎上來。“恭喜師傅,賀喜師傅,如今得以重用,日後肯定飛黃騰達。”
說著,他側開身,看到了身後包裹精緻的大大小小的禮盒。
李太醫疑惑:“這些是……”
他可不記得南禹安有這麼多的賞賜,如果有的話,也不會這麼多。畢竟他纔剛說了不要引人注目,這會兒又賞賜這麼多的東西,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藥童嘿嘿一笑,說:“這些都是太醫院其他大人送來的賀禮,他們聽說大人您被陛下召見,眼紅得緊,眼巴巴等著,就差去康正殿門口等著大人了。”
說著,他看了看李太醫身後,沒跟著隨行賞賜的隊伍,心裏疑惑。
李太醫聞言,喉間哼了一聲,負手冷笑道:“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過了今天,上頭沒了重視,那些人肯定又要嘲諷兩句。”
藥童笑了笑,抬手讓李太醫看了看送來的東西。
清點一番後,李太醫也就收了起來,幸好這些人送的都是能換銀錢的。
他想起自己拿到的方子,心裏高興得緊,自己手裏有了這麼一張王牌,日後還怕在太醫院沒有地位嗎?
支開藥童,他謹慎的關了門窗,從口袋裏拿出南禹安給的方子,面上的期待和欣喜被無限放大。只是下一秒,他面色一頓。
怎麼回事?
他拿著藥方左看右看,先前的欣喜被恐懼失望替代,心裏不由得疑惑。
這是怎麼回事?這不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宮廷養身藥方嗎?
難道南禹安是在誆騙自己不成?
想到這點,李太醫額上不由冒了一層冷汗。莫非……南禹安也有忌憚?
他是帝王,不願給就不給,為何要給自己一張這麼假的方子?
李太醫百思不得其解,心裏又是失望又是惶恐。
他本想就這麼過去,既然陛下不說,他不打聽就是,可是回想起康正殿裡的事,他心裏的疑惑就越來越大了。
他喚來藥童,問道:“陛下午時的藥用了嗎?”
藥童點點頭,“珍珠姑娘方纔已經端了碗回來,現在肯定已經用了。”
李太醫一聽,喜道:“那藥渣和裝藥的碗可否拿給我瞧瞧?”
他倒是想查探些什麼,來解解自己心裏的疑惑。
藥童覺得並無大礙,今日李太醫纔剛為南禹安看過病,拿了藥渣看看也不成什麼問題。不一會兒,藥童就把李太醫要的東西給拿了來。
李太醫拿了藥渣一一翻看,心裏涼了半截,不出意外的,和那張方子上的藥材一模一樣。
這怎麼可能呢?
他又聞了聞藥碗,作為醫者他自然能聞得出裡頭有些什麼。嚐了一小口,果不其然。
為什麼,為什麼君王要誆騙自己呢?李太醫撓著自己的榆木腦袋,半天不開竅。
“我問你,陛下可有偷偷取過別的藥,沒有明面上公開的那種。”李太醫問藥童。
藥童是記錄官的學徒,這些東西他自然清楚。“沒有,陛下只喝這藥。”他指著那些藥渣說。
隨後又說:“太醫莫不是糊塗了?一人哪裏能一次喝兩種藥?”
李太醫面色白了白,仔細問過才知道那藥是珍珠姑娘看著南禹安親口喝下去的,若再喝別的,可就相沖了。
由此,他纔不再追問。
莫非這宮廷養身方子真的有治烈毒的功效?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剛清閒下來之一會兒,不再思索藥方的事,心想人命天定,南禹安乃天子,得老天庇佑也說不定呢。
沒一會兒,藥童就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說:“來賞啦來賞啦,李太醫,你的賞賜來啦。”
李太醫卻是一愣。
賞賜?
方纔南禹安還說此事不宜聲張,怎麼這會兒又給了賞賜?
果然帝王心,臣難測。
他疑惑雖疑惑,卻還是乖乖跟著去領了賞。
來人是一個小太監,後頭跟著兩個身穿飛魚服的男子,面色冷木,看著不是善茬,不能相與。
看到飛魚服,李太醫眉頭一跳,不由猜到什麼。
小太監笑容諂媚,“李太醫,這是主子賞與你的,你真是好福氣,日後飛黃騰達,可別忘了今日。”
可別忘了今日?
這是什麼意思?
明顯得前言不對後語,李太醫就算再木訥,也捉得住其中話語。
他一邊應是,一邊規規矩矩的道謝。
小太監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後頭飛魚服男子端來一個東西。定睛一看,是一個有人頭一般大的金蟾蜍,眼睛用了碧綠的寶石,圓潤精巧,後背上也鑲嵌著一些細小的碧綠寶石,整個一看就價值連城,不是俗人能用的。
只是奇怪的是,一般的金蟾蜍都是張著嘴巴吧,今日這個的嘴巴卻是閉合的。
一旁的同僚嫉妒的眼紅,雖說他們也為南禹安治療過,可得到的賞賜無非就是那幾樣,中看不中用。可今兒個李太醫不過去看了一回,就得了這麼個寶貝,如何能不讓人嫉妒?
他們眼裏只有那一尊金貴的金蟾蜍,自動忽略了來的人穿著東廠的飛魚服。
李太醫自然也是喜歡得緊,自己以前不得勢,如今不過用了小小的氣運,便得了這麼一個大禮,心癢得很。只是想到送這東西是君長戚,腦海裏不由浮現他那雙狐狸眼,嘴角涼薄的笑,他心頭便突突地跳。
“多謝陛下賞賜。”他故意道。
小太監沒糾正什麼,說了幾句討喜的話就離開了。
李太醫撇開了前來祝賀的同僚,端著金蟾蜍回到自己的藥房。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金蟾蜍身上有一股似有似無的血腥味。
大概是自己想差了吧,他安慰自己。
他貪婪的撫摸著金蟾蜍,嘴角不由得意的上揚,整個人意氣風發起來。
指下的是金蟾蜍碧綠的眼珠,圓潤通透,近看之下更是不得了。李太醫心道,這麼一個小顆眼珠子,就夠自己吃半輩子的了。奸宦不愧是奸宦,真是大手筆。
他難得不去細想其中目的,心裏眼裏都是這個寶貝。
摸著摸著,手上忽然沒了輕重,他朝金蟾蜍的眼珠按了下去。卻不想是觸到了什麼機關,金蟾蜍的嘴巴緩緩的張開了,空氣中頃刻間便染了血腥味。
“啊!!!”
李太醫尖叫一聲,無限恐懼,他跌坐在地上,眼裏是那一塊小小的紅。
那裏頭赫然是一條人舌!
似乎是剛拔下來的,那舌頭旁的鮮血很是鮮豔,不久前它還帶著淡淡的暖,舌肉還未死透,又似乎不甘心似的,在那兒微顫。
一陣噁心恐懼涌上心頭,李太醫“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君長戚是在告訴他,閉嘴!
閉嘴!
李太醫想到那張藥方,想到君長戚似笑非笑的臉,一瞬間明白了什麼,面色慘白,噁心感一遍遍涌了上來。
外頭的人只當他是高興瘋了,羨慕嫉妒之餘也不忘去想著去巴結誰,才能得到更多的賞。
南禹安已經不行了,一個疾病纏身,隨時可以撒手西去的傀儡皇帝,能從他身上得到多少好處?
而此時,康正殿。
“陛下,這是臣弟從邊境邦國獻上來的天山雪蓮,皆是第一批綻放的。”南禹民看著旁邊宮人呈上來的東西,一一給南禹安做了介紹,隨後不忘囑咐:“陛下要多補補身子,讓自己快點好起來。”
南禹安點了點頭,“你難得進宮,今日就在宮裏用膳吧,正好母妃近日念你念得緊。”
說著,他看了眼南禹民的表情。
南禹民看著自家皇兄面上是溫和無害的笑,如尋常兄弟那般,不由想到了宮外的那些流言蜚語,心上一緊,說:“多謝陛下,只是側妃她如今身邊離不得人。”
壽王府裡的側妃只有一位,便是那位將軍府的三小姐沐雨韻。
南禹安調侃道:“幾個兄弟裡就屬你身邊最冷清,孤還以為你要一輩子孤寡下去,不想如今有了女人,倒是比孤還念家。”
從前南禹民冷心冷情,不喜女子接觸,多有人說他是要孤寡一輩子了。好不容易同東蒙國的左苓公主有了聯親,又被女方逃婚,他愈發冷清,甚至被人笑談他這一輩子基本與女人無緣。不想如今他不僅有了側妃,有時還會念幾句,著實跌了眾人的眼鏡,心想南禹民只怕被這側妃給牽住了,日後這側妃會成為壽王府的唯一女主人。
眾人笑著猜測,卻都沒有看到南禹民眼底凝結的冰霜和厭惡。
南禹民不想在南禹安面前隱瞞,說:“陛下,你也知道臣弟當初為何娶她。她算計臣弟,臣弟自不會喜歡她那樣的女子。”
想到沐雨韻的所做所為,南禹安也是有些膈應。
“那你為何不休了她?讓這種女人在府裡,你也忍得住。”
想到原因,南禹民面上更冷,兩側的拳頭不由收緊,沉聲說:“她肚子裡,有了臣弟的骨肉。”
“什麼?”南禹安的聲音不禁提了兩度,手上的筆停了下來。他聲線稍冷,“你不是……避子湯呢?不是有避子湯嗎?”
他曾想過,自己死後將王位傳給南禹民的。只是如今不同了,他的身子已經開始恢復了。
而南禹民卻傳來了沐雨韻懷孕的訊息,沐雨韻是誰?是將軍府出來的女子,生下的孩子意義可就不同了。
想到這裏,南禹安眼裏閃過一抹狠毒。
南禹民抿了抿唇,眉目間不見喜色,“臣弟沒有給她斷過一次避子湯,只是不知她為何還是……”
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