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婆就在樓下大堂，看著那些個小鬼進進出出，一間房一間房地敲門，面無表情。

    “唰！”

    突然面前吊着一隻吊死鬼，舌頭伸出來老長，面色極為嚇人。

    陰婆看著面前一張放大的臉，心裏面毫無波瀾。

    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舌頭，往下拽。

    吊死鬼嘴中咿咿呀呀叫疼，在地上滾了幾滾，委屈道：“婆婆，都一年不見了，您咋就不會對我溫柔點？我可是您的親孫子啊！親孫子！”

    陰婆看著自家孫子，面色終於有了些許緩和。

    這是他的小孫子，當年她撒手人寰後，小孫子不忍她黃泉孤獨，便也隨著她去了，這麼些年他們一年也就這個時候能見上一面，總歸是有所牽絆。

    “大人可是有來？”陰婆將孫子扶起來，問道。

    “婆婆，大人怎麼可能會來呢？您是不是老糊塗啦？大人要去也該去南北仙家那些地方，我們這裏就是一個小鎮，況且又不是什麼大事，大人才不會來呢。”吊死鬼說的理所當然。

    陰婆看著小孫子，忽而一笑，“婆婆是老糊塗了。”

    “大人今年不來，明年總會來，明年不來，總有一年會來的，到時候你去找他，就說是他之前答應婆婆的事情，希望他能兌現。”

    她沒有告訴他，她和幽冥府的人做了交易，用她五百年不生不死，嚐盡人世間生離死別之苦，換取她孫兒輪迴的資格。

    而今年，就是期限了。今晚過後，她將不再是遊走陰陽兩間的使者，她將魂飛魄散，陰間不收，人間不留，天道不容。

    幽冥府有規定，自殺的人，是不能夠轉世輪迴的，因為他們不尊重生命。

    “婆婆，大人答應了你什麼事情啊？我怎麼不知道你和大人還有往來？”

    陰婆瞪了他一眼，“不該問的別問。”

    吊死鬼還想追問，卻被樓上的動靜吸引過去。

    “婆婆，今晚上可是有人住店？”

    陰婆點了點頭，“那姑娘看著不是凡人，你別去招惹她。”

    “好像是徐秀才，婆婆我不和你說了，我去瞧瞧去！”說著人便上了樓。

    “徐兄這邊好生熱鬧…..啊……這是怎…怎麼了？”

    只見那徐秀才坐在地上，身邊還圍著幾隻小鬼，一直在扭著秀才的衣服，一副誓死要把他衣服扭乾的架勢。

    地上看樣子已經有小半條河的水了。

    不遠處的床上，坐著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十幾歲的樣子。

    她著了一身青色的織錦長裙，裙裾上繡著幾朵黑色的荼蘼花，看起來極為逼真。最為讓人心神一震的是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如黑曜石般閃閃發亮，此刻正盯著手上的書，看得津津有味。

    她的身側，還有幾隻俊俏的小鬼給她捶背按摩……

    “娘子，這這這，真的扭不幹啊！”

    徐秀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荼小蘼眼睛一瞪，手上的書給他甩過去，“鬼叫什麼呢？叫姑奶奶！姑娘我可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你這死鬼可別擱這兒侮我清譽毀我名聲。”

    那書好巧不巧正好掉在吊死鬼腳下，他好奇撿起來，一看，整個人心肝為之一震，兩道鼻血齊溜溜淌了下來。

    再看書名，得，徐秀才同款《皇家春宮祕錄》。

    “姑奶奶，這真的是扭不幹啊！您大人有大量，饒過小的吧！我就是一隻小鬼，您何必這麼為難我呢！”那徐秀才一邊說著，一邊朝荼小蘼接連拋去媚眼，可謂是電力十足。

    荼小蘼眯了眯眼，“這怎麼夠呢？這才半條河的水都不到，你不是說喜歡水多的嘛？這點水哪裏夠？”

    徐秀才瞬間明白過來，連忙掌嘴，“是小的失言，小的不該胡說，小的該死，姑奶奶，您看這樣成了嗎？”說完目光灼灼盯著荼小蘼。

    荼小蘼打了個哈欠，“算了算了，我們做人的，怎麼能和你這麼個小鬼計較，這次就放你一馬，下次再撞上我，記得繞道走，知道了嗎？”

    “是是是，記住了，下次見到你一定繞道走，娘子我給你捶背。”說完迅速擠掉荼小蘼身側的一人，笑道。

    那副諂媚的模樣，看得吊死鬼一愣一愣的。

    “徐兄，你這是？”他到現在還沒弄明白是咋回事。

    徐秀才涼颼颼瞥了他一眼，吊死鬼霎時間只覺得一股涼氣自腳底下鑽來，整個人動彈不得。

    論做鬼的資質，沉水鎮不管是大鬼小鬼，沒人能及得上徐秀才。

    他了解徐秀才，知曉這人並不如他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弱不禁風，實則，在他那副孱弱的書生身軀之下，住著一隻冷漠強悍的靈魂。

    正是因為知曉這一點，吊死鬼才驚訝，那麼一個矜傲的男人，怎麼會輕易屈服在個小姑娘的淫威之下呢？

    荼小蘼眯了眯眼睛，看著徐秀才眾星捧月似的，也曉得他的身份恐怕不一般。

    “你們晚上那麼閒？聚眾嚇人？”

    她可是記得幽冥府有規矩，凡小鬼不得擅自擾亂人間秩序。

    “娘子有所不知，今天是鬼節，一年也就那麼一次，沒有輪迴的小鬼都准許回到生前的地方看一看，頂多也就是嚇嚇人尋個樂子，不會傷害人類的，況且那些人類膽小的很，壓根不敢開門，不像娘子你這麼……彪悍。”

    荼小蘼滿臉黑線，“日尼瑪。”

    荼小蘼這邊幾人在嬉鬧，樓下大堂，空間忽然間扭曲，緊接著一雙修長的腿自虛空跨出來。

    陰婆早有感應，垂頭恭敬迎接來人，“大人，您來了。”

    聲音是說不出的激動。

    她以為真如她孫子所說，大人千金之軀，不會踏足這小小沉水鎮。

    來人一身暗黑色的長袍，披風上繡著繁冗複雜的紋路，像是某種文字，又或者是某種古老神秘的咒語。

    他身材頎長，似一杆挺立的修竹，滿頭白髮及到腰側，如一匹上好的錦緞。他五官立體，線條偏硬，周身泛着陰森森的黑氣，加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給人一種很陰暗森冷的感覺。

    “嗯。”他的聲音也如同他的人，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