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恩先生……您剛纔，已經和我的媽媽說過了嗎？”

    “嗯。”

    裡恩和塔尼婭，兩個人靜靜地站在世界之樹下的看臺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尷尬，塔尼婭在裡恩身邊站了半天，但是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紅著臉。裡恩也一直保持著沉默，一直望著世界之樹的頂端。

    天色漸漸向着暗處發展，在這世界之樹的身下，聚集了大量的發光植物和動物。他們在漸暗的天色中愈發明顯，對映出的光芒將世界之樹下的風精靈住屋給照亮，這場面不僅異常美麗，而且格外壯觀，這是裡恩在人類的社會裏，從來都沒有見識過的。

    “你的母親，已經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訴我了。”

    “……嗯，是嗎。”

    塔尼婭低著頭，害羞地不敢說話。

    “所以說，你這壞心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也，不知道……”

    塔尼婭靜靜地站在裡恩身側，用手撥弄著自己的頭髮。因為此刻實在是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樣的話，只能一直尷尬地靠著欄杆，時不時地看向裡恩。

    然後，可能是爲了打破這種尷尬吧。

    “我說你這傢伙啊，我真的是搞不懂你誒，”裡恩突然扭過頭，一臉嫌棄地捏住了塔尼婭的臉，“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這人應該不是什麼好人吧？我記得我從一開始就一直在罵你，從我們認識到現在都差不多三個禮拜了，都是一路罵下來的吧，我對你壞成這個樣子，你還喜歡我，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等等等等等下！裡恩先生你別亂捏！很疼的！我的臉會變得更塌的！！”

    塔尼婭氣急敗壞地把裡恩的手扯開，滿腔怒火地叫起來。

    “咳咳！裡恩先生！你實在是太過分了，果然我真是看錯人了，我就不應該把你這樣的人給帶到我的家鄉來！”

    “是啊，你也意識到了吧，像我這麼壞的人，還是趕緊請出去吧。”

    “……”

    但是生氣歸生氣，塔尼婭揉了揉自己的臉皮之後，還是委屈地重新看了一眼裏恩。

    “但是老實說，我一開始就並不覺得裡恩先生是壞人。”

    “呵，是嗎。”

    塔尼婭點點頭，將雙手捂在胸口，慢慢地說道：

    “雖然，在進監獄之前，我就聽說了很多，關於裡恩先生的不好的傳聞，他們說你是惡魔，說你做了很多壞事……但是當我發現你就在我隔壁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你並不是什麼壞人。因為真正的壞人，是不會使勁力氣地讓別人和自己保持距離的。”

    “……是嗎。”

    “你和所謂的壞人，都不一樣。我在進入監獄的時候，看到那些被關押的囚犯時，我能從心裏感受到那些傢伙的邪惡，還有內心的破敗，但是裡恩先生……就算是一直用紅色的眼睛瞪著我的時候，我也能從那雙眼睛裏，感受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和那些被關押的人，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什麼意思？”

    “那就是，裡恩先生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慾望和邪念。只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悲傷的感情。”

    “……”

    之前就已經說過了，塔尼婭的心智，充其量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孩罷了。

    但是，作為一名風精靈，她對人類的感情的敏感程度卻是很高的。

    “那種悲傷的情緒，全部都被裏恩先生寫在眼睛裏了。所以我真的很好奇，所以在監獄裏的那段日子，我一刻不停地問你這樣的，那樣的問題，只是因為我很想知道，你的過去究竟是什麼樣的，你的過去，到底是何等的悲傷呢。”

    裡恩沒有看他，目光依舊只注視著前方。

    “所以，我就把這些事情全部告訴你了。”

    “是的呢……裡恩先生，最後還是毫無保留地把這些東西，全部都告訴我了。”

    塔尼婭笑著看向裡恩，眼裏的金色瞳孔閃耀著比以前更令人喜愛的光芒。

    “裡恩先生所講述的故事，無論是和佑奈的愛，還是失去家人的恨，都很感染我的內心。我啊，是在個在森林裏長大的風精靈，從來都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我一直不知道，你們人類的社會，原來是這麼的複雜，但我也沒想到，你們的愛情可以這麼的悽美。是裡恩先生用這些事情，感染了我，我才知道了你們人類是一群如此有趣的生物。”

    “……別說的好像我們是什麼低等民族一樣好嗎。”

    塔尼婭笑得更厲害了。

    “老實說啊，當時監獄被破壞的時候，那群暴徒衝進來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那些人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的時候，真的是太可怕了……我想那應該是我這輩子最害怕的時候了吧……但是裡恩先生，當你站在那些人背後的時候，當你把他們都幹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實在是太帥了……如果說我是什麼時候開始起了壞心思，我想應該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

    聽著塔尼婭如此蹩腳而老土的形容，裡恩沒有任何想笑的心情。

    “就是這樣子，我們也僅僅是，聊過幾次天的交情而已，但是為什麼，裡恩先生要為我做這麼多呢。裡恩先生救了我，把我從監獄裏帶了出來，還送我回到了我的家鄉……這麼多的恩情，我覺得可能就算是以身相許也無法回報吧。”

    “得了吧，就你這矮個頭圓臉，還是別了。”

    “裡恩先生這麼說實在是太不懂氣氛了。”

    塔尼婭不滿地嘟起了嘴，但是看著裡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很快就再一次咧開了。

    “裡恩先生，這麼多的事情之後，我才明白，其實裡恩先生真的是很溫柔的人啊。”

    “是嗎。”

    “你知道嗎，昨天下午，我問你，你會不會再去尋找佑奈的時候，你說你會。那個時候啊，我是第一次，裡恩先生，真的是第一次，感覺好難受，難受的不行啊。但是我也不敢讓你知道我很難受，所以我就一直笑，笑的很努力，想讓你覺得我打心底地在為你祝福……啊。”

    “……嗯。”

    但是這樣一番毫無文化可言的說完後，裡恩突然回憶起了昨天，塔尼婭的笑容。

    那時候，如此燦爛的笑容背後，所隱藏的，居然是這樣子的情感嗎？

    “所以……我覺得很不甘心……難受之後，就只剩下不甘心了……所以，我沒忍住自己的心情，把裡恩先生直接帶到了這裏。當我真的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於是我的母親把你帶過去，告訴你了那些事情吧……”

    “……你沒有待在客廳，而是去洗澡，也是害怕我得知真相之後的反應嗎。”

    “嗯。”

    年少無知，衝動。一個小女孩而已，又能明白什麼呢。

    裡恩看著塔尼婭紅到不知如何形容的臉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如果自己的妹妹還活著的話，會是什麼樣子，也是和塔尼婭一樣，爲了某個自己心動的男孩而壓抑自己嗎。

    這時，塔尼婭輕輕地，站在了裡恩的面前。

    “……？”

    然後，她將腳尖慢慢踮起，不高的個頭伸出雙手，摟住了裡恩的脖子。

    “塔尼婭？”

    然後，她輕輕地抬起自己不高的腦袋，將嘴唇湊了上去。

    但是——

    只是親了親裡恩的臉頰。

    “…………”

    就像是開了個玩笑的惡作劇小孩一樣，塔尼婭露出了笑容。

    “實在是，拿你這個傢伙沒有辦法。”

    裡恩嘆了口氣，輕輕將塔尼婭從抱著的身上推開。

    “我並不會隨便做這種決定，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很隨便的人。哪怕你是長得再好看的女精靈也是一樣。”

    “……嗯。”

    “但是，我會完成我的承諾。只要你帶我把我的書給弄回來，我就會帶你去到更大的世界。我不會帶你去做那些骯髒的工作。我會帶你去看這個世界的更多角落，如果那個時候，我們依然能在一起的話……”

    “裡恩先生，就可以把我娶回家了，嗎。”

    裡恩沒有作聲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如果說，裡恩對眼前這個來自精靈的女孩沒有一點點想法的話，那一定是騙人的。不管怎麼說，他和塔尼婭一起共度了近一個月，這一個月來，塔尼婭在裡恩的身邊，和他交流了那麼多，講述了那麼多，分享了那麼多，也一起面對了那麼多，即便是個傻乎乎的一直被自己罵的笨蛋，也應該罵出了感情吧。

    何況，塔尼婭並不醜陋。

    無論是外表還是心靈，塔尼婭都是裡恩見到過的最純潔的女孩了，如果他的妹妹不算在內的話。

    但是，回憶起過去，那人生中短暫的兩年裏，和佑奈一起度過的日子，裡恩還是忍不住會感到內心刺痛。

    ——或許，是應該學會，把過去放下了吧？

    最後，裡恩自己對自己這樣解釋道。

    “好吧，塔尼婭，”裡恩先生嘆了口氣，終於一臉坦然地看向了塔尼婭，“不過在那之前，先把你的承諾兌現吧，我們，先去把黑魔法書給拿到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