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原來有子嗣嗎。”

    “是的。”

    老婦人平靜地看著裡恩，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這是隻有曾效力於帝國最強部隊的人才會有的，特有的冷靜。

    “我的孩子，可能能和你差不多大吧，”老婦人看著塔尼婭說道，“我是指心理年齡，當然論實際年齡的話，是遠遠比不上你的。”

    老婦人的孩子，二十多年前在首都出生，那時候的卡塞合衆國，還不是現在的合衆國，還是一個國王統治的君主國家。

    當時的人類已經開始出現了大量的工業產品，人類曾經的頭號敵人——北方草原的遊牧民族，獸人，也最終在人類的不斷壯大下落敗，族群開始滅亡。而曾經在社會上頗負盛名的職業——爲了個人的理想在世界遊離的冒險家和遊俠，也開始失去了他們原本的地位。

    魔法與劍的時代開始走向末端，舊時代的那些傳奇與故事，和拔地而起的大工廠相比，根本就一文不值。縱然是再身強力壯的勇者，見到科學家們設計出來的龐大機器時，也會露出嘆惋的表情，那可比面對龍和怪物的表情要誇張多了。

    然而世界就是這樣子的——這裏已經沒有龍，沒有怪物了。就連昔日和人類血斗的獸人，也已經銷聲匿跡，成了人類社會的和平保護民族，沒有再爲了自己信念的必要了，人類已成了世界的霸主。

    但是，對於老婦人的兒子來說，卻不是這樣子。

    老婦人的兒子從小在軍隊中長大，大家叫他道奇。道奇的童年，是在軍人們的廢話中度過的。那些久經沙場的老兵們，總是喜歡聚在一起訴說他們曾經的奇遇，他們曾經站在卡塞帝國的最前沿，與獸人的軍團搏鬥，與邪惡的黑精靈搏鬥，與那些遠古時代的生物搏鬥。

    每一個故事聽起來都是如此的傳奇，都讓道奇產生了無限的嚮往。

    所以那時候的道奇就在心中埋下了念頭——和那些遊歷四方的勇者們一樣，拿上劍與魔法，去世界的彼岸冒險，然後帶著自己的傳奇故事回來，向酒吧裡的漢子們，姑娘們，講述自己那些偉岸的的經歷。

    可惜，時代的推進，把劍與魔法都扔下了。

    當道奇長大時，他意識到，就連自己的母親，作為帝國最強戰鬥力的魔法指揮官，都已經不被國家所需要了。

    而劍，在火槍與大炮遍佈的戰場上，除了給指揮官耀武揚威之外，也變得毫無用武之地了。

    “與穆列尼瓦宗國的戰爭中，我的丈夫在防守北方的戰役中戰死了。”老婦人說道，“所以當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們魔法部隊的人基本上全部被革職了，我一個人帶著道奇來到了這裏。”

    在蘭澤鎮，這樣邊遠的地區，如果只是好好地作為一個農民生活下去，確實已經足夠了。何況他們還有來自國家的補助，也算是吃喝不愁了。

    可是道奇並不甘心。

    作為一個懷揣著夢想，追求冒險的年輕人，他不甘心就在這種鄉下度過自己的一生。

    於是，在一個平靜的夜晚，道奇狠下心，打點好自己的行李，只留下一封信件就離去了。

    “……說來這孩子也是……離開了那麼久，一直沒有給我回信。我一開始真的非常擔心，但是又不敢隨便往山裏跑，所以才研究了之前的召喚法術，拜託元素精靈找到他的下落。”

    “然而當你終於找到他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成了……山裏的土匪是嗎。”

    老婦人點了點頭。

    “所以，夫人，”裡恩把頭揚起來，慢慢看向了老婦人，“您是希望，我們可以幫你找回你的兒子嗎？從這大山之中。”

    “是的，裡恩先生，”老婦人點了點頭，“或許今天和你們相遇，真的是天意了。”

    “夫人，當然我沒有逃避責任的意思……但是！我應該說過了吧，我的黑魔法被限制了，根本使用不來，去那些賊窩是非常危險的事情！並不比我直接進森林安全多少！”

    “不，你可以的，裡恩，因為你是惡魔啊。”

    老婦人的眼神似乎在表露自己的決心，這讓裡恩看到了非常難受。

    “你，裡恩·佩佩尼亞，曾經的惡魔殺手，能夠無聲無息地潛入，殺死任何想殺死的人，對於你來說，和我兒子見面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而那位姑娘，是風精靈，擅長隱藏自己的氣息，你們這樣的組合，完全不用大開大合，也能和我的兒子見面吧。”

    “……可是，我們並不知道您的兒子的長相，也不知道那群山賊具體的位置……這讓我們怎麼幫忙啊。”

    “不用擔心，裡恩，我研究了許久的召喚魔法，就是爲了這一刻而誕生的。”

    老婦人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出手，再一次重複了之前的動作和姿勢。

    伴隨著火炎的升起，小小的元素精靈再一次從原地站了起來，騰飛在裡恩和塔尼婭的面前，彷彿在訴說著自己的自信。

    “它會帶著你們，去到我兒子的身邊。”

    “……夫人。”

    裡恩也站了起來，深情複雜地與老婦人雙目對視。

    “夫人，如果我在這裏就將你殺掉，直接拿走卷軸，或許是個更好的選擇吧？”

    “如果你真的是會那麼做的人，裡恩，憲兵隊是不會放你出來的，我相信你的人格。何況沒有我的指導，這個卷軸你也不一定可以好好地使用。”

    裡恩點了點頭。

    從老婦人的邏輯中，他可以判斷出這件事絕對不是老婦人的一時興起。

    “不過講真的，我不喜歡拐着彎子扯一大堆，夫人，如果我真的把您的兒子帶回來，您保證會把卷軸送給我們，讓元素精靈帶我們到塔尼婭……風精靈的故里去嗎？”

    “那是自然的，裡恩。”

    老婦人的表情裡，看上去毫無欺騙。

    “是嗎，那就這樣吧。”

    “誒誒！裡恩先生！”塔尼婭聽到裡恩這樣決定，忍不住要大喊大叫，“你又開什麼玩笑啊！這麼危險的事情你就這麼隨隨便便地答應了下來了嗎？！”

    裡恩沒有激烈地反抗她，只是嘆了口氣，慢慢從衣服中掏出了匕首，準備塗上毒藥。

    “這纔不是隨便的答應。”

    裡恩說道。

    “我只是在保護……一個國家最後的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