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到裡恩的這句話，那個看上去像是工廠管理人的傢伙，突然警覺了起來，他的表情中流露出的緊張神情，讓裡恩都覺得有些怪異。

    “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這裏的克爾納伯爵應該已經下達過相關通牒了，這裏的工廠是不允許僱傭女工和童工的，難道您是覺得我們在進行不法勾當嗎？”

    “……”

    聽到他這麼說，惡魔殺手瞬間也就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很顯然，根據這個男人的說法來看，這裏的管理者，郡治安官——也就是他口中的克爾納伯爵，應該是作出了相關的規定，禁止當地的工廠主僱傭女人河小孩來工作吧。之前就聽說了這一帶的管理者比較具有善意，對工人的壓迫也相對較少，不過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裡恩自己也說不上很理解就是了。

    不過，裡恩從他的神情中，能看出來他並沒有如實告訴自己真相。

    如果物件只是一個身無分文的小小的僱工，裡恩或許會拿出自己的拿手絕活，用那雙紅色的眼睛帶來的恐怖威懾力逼迫他說出真相。但是裡恩現在卻不會這麼做，因為物件是一個衣著得體的中產階級人物。這種人的思考能力，判斷能力都是遠超乎常人的，換句話說，裡恩如果用那種恐嚇的方式得到情報，那麼自己在這個城市裏活動的事情肯定會被他說出去。

    倒也不是害怕憲兵什麼的，裡恩只是覺得那樣子太麻煩了。

    “好吧，聽著，先生，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我只是想過來找個人而已，你也不用太緊張，好嗎？”裡恩做出一副和善的口氣，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輕說道，“你看，我並不是那個克爾納伯爵派來的人，我身上的衣服也一定都不像個託著辦事的主，對吧。”

    那人一臉狐疑地上下打量著裡恩，雖然看上去沒那麼警惕了，但是似乎也還是不好接近。

    “諾，你看。”

    裡恩慢慢朝他走近，同時從衣服裡悄悄取出了一疊揉起來的鈔票，輕輕塞到了男人的手中。

    “就和我一開始說的那樣，我只是來找個人，如果你知道這裏有女工的話，麻煩告訴我一聲就是了，我不會暴露任何和你有關係的事情的。”

    男人低下頭看了看手裏的鈔票——那是一個令人震驚的兩位數。

    雖然他的階級關係，讓他的收入並不低，維持溫飽過上相對幸福的生活也並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很可惜，他是一個氣管炎。

    他的妻子過於強勢，在家中絕對統治地佔有所有的財產，這讓這個倒黴的男人幾乎沒有任何錢來購買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即使有的吃，有的穿，他也依然感覺不到任何快樂，而打破這種痛苦的辦法，只有讓他的手裏有點錢。

    他要的其實也不多，對於他來說，給他幾個金幣讓他能夠去買一副新的釣魚杆，週末的時候跑去河邊釣魚，就已經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而現在，裡恩將二十多枚金幣遞到了他的手上，男人的雙眼瞬間愕然了。看來他的內心在進行著無比激烈的鬥爭，以至於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該對裡恩作出什麼樣的迴應。

    “……怎麼說。”

    “……呃。”

    男人思考了幾秒後，終於勉勉強強地，渾身顫抖地，舉起了一隻手臂，指向了工廠的某個方向。在那裏，似乎是一個車間過道，那裏的聲音比較安靜，聽不出像是有人在裡面工作的樣子。

    “那邊嗎。”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從裡恩身邊迅速走掉了，好像一開始就沒有見到過裡恩一般。當然這是必須的——他拿到了他的報酬，不管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都該與他無關了，雖然可能裡恩接下來的事情會讓工廠倒閉，會讓他失去工作，但是這也沒有關係。他有著十六年的工廠管理者經驗，這讓他完全可以輕而易舉的在別處的工廠馬上找到新的工作。

    嘛，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麼利己的，也怪不得誰吧。

    裡恩輕輕冷笑了一聲，邁著腳步慢慢走向了車間的方向。

    巨大的機器構成的複雜結構，佔據了整個廠房，裡恩抬頭就能看到高高的炭爐和撞錘裝置在頭頂運作的過程，不得不說——這種畫面看幾次，他都覺得非常震撼。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震驚於人類力量的強大了。

    “世界用魔法重塑了人類，而人類用科技重塑了世界。”

    亞遜的詩人，用這樣的話語描述著人類在世界上的每一次前進，現在回想起來，裡恩感覺這番話實在是太真實了呢。

    惡魔殺手的身體已經迫近了車間的門口，輕輕推開後，滾滾的熱浪和金屬的味道從裡面傳來，裡恩看到一個光著雙臂的女人，正在撥弄著扳手，在車間的裡側走來走去。

    要知道現在已經是冬季了，裡恩今天出行，身上的大衣也是加厚了的，但是這個女人現在居然光著膀子就地工作，可見車間內的溫度有多高。

    女孩近乎忘我的工作著，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裡恩走進來。

    “喂。”

    裡恩朝著女孩叫了一聲，試圖引起她的注意，但是無奈的是工廠裡面實在是太吵了，她根本就聽不清楚裡恩的聲音。

    沒辦法，惡魔殺手向前走去，用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

    女人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觸碰到的一霎那，立刻回過頭用困惑的目光看了過去，接著就發現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穿著一席黑色的衣服，帶著嚴肅的目光看著自己。

    這一刻，在車間內的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特別微妙的內心變化。

    “先生……您是？”

    女人的雖然知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的一瞬間，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覺居然涌上了心頭。

    而裡恩，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是……諾瓦？”

    “……！？”

    雖然車間裡吵得不行，但是裡恩說出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女人還是非常警覺地向後退開了。

    “你說什麼！？”

    女人從自己的身後，迅速地拿出了一把舊式的手槍，對著裡恩瞄準。

    “……”

    看來就和之前那人說的一樣，這個叫解放者的組織勢力有夠強大的，這種槍械武器真的是到了差不多人手一把的級別嗎？

    “我說對了嗎，你真的就是諾瓦？”

    “你到底是誰？”

    女人的目光從一開始困惑變得認真嚴肅起來，他的槍口直直地瞄準著裡恩的胸口，彷彿他一旦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自己就將開火一樣。

    “這裏的人，都叫我克里斯汀娜，沒有人會叫我諾瓦。”女人一邊後退，一邊說著，“知道這個名字的人……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就那麼幾個，你是尼克斯派來的？尼克斯決定還是過來把我幹掉，是嗎？”

    “不。”裡恩一臉疲憊的搖了搖頭，看向別處，“尼克斯已經死了。就在三個禮拜多前，他已經死在了亞遜的醫院裏。”

    “什麼？”

    聽到裡恩的話，女人又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死了？誰殺的？有人把他殺死的，還是他自己病死的？那個該死的老混蛋？”

    “……是我，殺的。”

    裡恩輕輕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妹妹，一臉無奈地說著。

    “你……到底是誰。”

    “……”

    裡恩思考了幾秒，似乎在考慮自己到底該不該現在就揭露底牌一般的，思考著。

    “我是……裡恩。”

    “……？”

    “裡恩·佩佩尼亞。”惡魔殺手終於抬起頭，朝著諾瓦慢慢說道，“也就是，你的親哥哥……裡恩家族最後的長子。你還記得我嗎，諾瓦。”

    “你說……什麼？”

    很明顯的，諾瓦的槍口顫抖著不斷放下，而眼中更是已經泛出了閃爍的光芒。

    “……你是裡恩？你是我的哥哥，裡恩？”

    “是的。”

    裡恩低下頭，咬住了嘴唇，看向自己的妹妹，然後在令人驚愕的目光中，忽然迎來了她的熊抱。

    諾瓦衝過來，把自己抱住了。

    “原來你……原來你一直都沒有死！！”

    “……”

    諾瓦抱住她的瞬間，口中不住地說道。

    “所有人，幾乎是所有人！！都和我說，你已經死了！十三年前的時候，我知道你成了殺手，我知道你在追殺尼克斯，但是憲兵抓住你之後，我身邊的人就說你已經死在了牢獄裏麵，我一直都不相信！！”

    “……笨啊你，我不是半年前就從監獄裏逃出來了嗎？”

    “他們當時只告訴我有個厲害的人解決了監獄的叛亂，但是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居然就是你！！哥！！”

    “嘛。”

    也是，畢竟媒體都是被資本家控制的，他們是絕對不可能把一個曾經惡名昭著的惡魔殺手描繪成英雄的。

    “不過，現在都沒關係了，因為我回來了。是吧。”

    “嗯……是的，哥，你回來了。”

    諾瓦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哥哥，臉上露出了做夢一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