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惡魔殺手打招呼的老鐵匠，輕輕抬起了他那有些高傲的頭。

    “你好，請問你是那個遠近聞名的，專門幫別人鑄造義肢的鐵匠，魯威先生嗎。”

    這個老人的頭髮不禁白的厲害，而且長的已經幾乎要蓋住肩膀了。雖然腦後根用辮子牢牢紮在了一起，但是耳朵兩側的卻大剌剌的錘了下來，直披在肩膀上，配合着老人濃密的白色鬍鬚，還有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睛，裡恩立刻就能感覺到這人的氣場不簡單。

    “是我。”

    聽到裡恩的話，老匠人輕輕迴應了一聲，然後埋頭繼續手裏的工作。噔噔噔的打鐵聲從他的手裏傳來，裡恩看的有些發懵。

    “呃……那麼，能請你幫我做一條新的右臂嗎，我的右手因為一些事故斷掉了，現在需要一個新的義肢來裝填一下。”

    “是嗎。”老匠人聽到惡魔殺手的這番請求，才終於抬起了頭，眯著眼睛看了看他，“讓我看看，你的手是個什麼情況。”

    裡恩將右手的袖子輕輕聊起來，然後露出了空蕩蕩的手臂伸到了老人的面前，魯威雙眼嚴肅地看了看裡恩的傷勢，似乎在輕輕地思考著什麼。

    “……怎麼樣。”

    “還好，不會太麻煩。”

    老人看過裡恩的斷臂之後，起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扭頭走到了後屋裏，似乎在翻找著什麼東西。

    “你這種傷，十五年前穆列尼瓦和卡塞打仗的時候，我見到過不少，”一邊翻找著，魯威一邊大聲說道，“那個時候，兩個國家之間的人打的有來有回，炸彈從一邊轟到另一邊，斷胳膊斷腿的一大堆，那個時候可是忙的要死。這幾年不打仗了，我也很少接到這種生意了。雖然有些挑戰性，但是也不錯。”

    裡恩可能一時之間，也不是很明白魯威所說的“不錯”究竟是個什麼概念。

    “好了，用這個吧。”

    老人從背後拿出了一個小小的機械臂模型，抵到裡恩的面前。

    “以前這種東西，我準備了不少，今天正好就可以直接拿來用了，來，你坐在那裏，我們趕緊開始吧。”

    “……好。”

    裡恩在桌子旁的一張凳子上老老實實地坐好，而魯威則拉來了自己的工具和各種各樣的小物件，一副準備放開手腳大幹一場的樣子。

    “話先說在前頭，我幫別人幹事情，要的價格可不便宜，錢你得先準備好。”

    “我明白，這個有人和我說過了。”

    裡恩點點頭，一副對老人理解的表情。魯威笑了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立刻開始動工了。

    機械臂，螺絲刀，鋼鐵和金屬的產物，在老人的手裏就像變戲法一樣，正慢慢地和裡恩的斷臂進行著有趣的無縫連線。

    望著裡恩的斷臂，似乎老人也有些感慨。

    “小夥子，這幾年我也很少看到這樣子的傷口了……我尋思著這些天來，也好像沒有哪個國家之間要互相打仗的訊息，你這傷口是怎麼弄成這樣子的？”

    “……說來話長。”

    魯威聽到裡恩這麼說，抬起頭，有些面帶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小子，你，是個刺客？”

    “……”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老人好像有什麼神奇的魔力一樣，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裡恩的真實身份，這讓他忍不住內心發顫。

    但是表面上，裡恩還是一副非常鎮定的樣子，什麼話也沒有回答。

    “……不用和我玩沉默遊戲，小夥子，”魯威一邊用嫻熟的手法，將裡恩的機械臂給他安裝起來，一邊低著頭繼續說道，“我做鐵匠已經差不多四十年了，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不僅僅是當兵的，幹農活的，務工的，還有天生殘疾的，你們這些做殺手的，我見到過不少。雖然你看起來不是亞遜人，但是我知道什麼樣的人就有什麼樣的眼神——你的那個眼神，你看到我的那一瞬，就基本上把你的身份出賣了。”

    “是嗎。”

    老人點點頭，嚴肅地看著他。

    “還有……我想啊，你小子，應該剛剛經歷了什麼事吧。”

    “……這話從何說起？”

    “你親自告訴我，或許會比較合適一點。”

    ——哈？

    這算什麼啊，這個老頭子這算是八卦嗎，居然對一個初次見面纔剛剛認識的人要求給自己講自己的身世，這也太無聊了吧？？

    裡恩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老人看到裡恩這反應，也就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現在的小孩子，真的是一點禮貌都沒有啊。”

    “小孩子？我已經三十歲了。”

    “可是，你明明都三十歲了，似乎還是不太願意去面對一些自己的事情啊。”

    “……？”

    “雖然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一些什麼，但是你肯定是一個從遠在千里之外的卡塞趕過來的人，結合你本身是刺客的身份，那麼來到這裏的一路上的艱難險阻，我大概也能猜到了，至於具體是什麼，恐怕得你親口告訴我才行。”

    “呃。”

    魯威笑了笑，看著自己手裏的工作，也算是感到有些解悶了吧。

    “我的事情，能有什麼好說的呢。”

    裡恩有些沉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惡狠狠地說著。

    “你又不會知道，追殺一個自己追殺了一輩子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他，卻發現他已經瀕臨死亡了，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不能親自取他姓名，所以感到失望嗎？”

    “……不，是因為在殺死他之前，他居然已經在悔恨了。”

    “哦，那確實很遺憾。”

    魯威幫裡恩擰上了一顆又一顆螺絲，淡淡地說道。

    “我想，你所希望的事情，應該是用暴力和痛苦，用殘忍的手段來讓那個人為自己過去所作的事情悔恨吧。”

    “……是的。”

    “但是，那種悔恨不是真實的。”

    魯威將最後一顆螺絲擰完之後，抬起頭，直直地頂著裡恩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說道。

    “相比之下，在你親手殺死他之前，他能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那樣的反省，比任何程度的虐殺，都要更加有意義一些。”

    “……？”

    聽到這番話，裡恩的表情，不知為何變得有些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