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對了吧？先生您，果然曾經是在這裏打過仗的卡塞軍人吧。”

    “……此話怎講。”

    “你的右手，斷了，”酒店老闆露出笑吟吟的表情，說道，“這種程度的傷勢，只有可能是因為炮火的轟炸，參與戰爭什麼的，之類的纔會這樣子吧。”

    裡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很遺憾，這個年輕的老闆的猜測是錯誤的，裡恩斷掉的右手和那場戰爭並沒有關係，之前從裡恩心中油然而生的警惕心理，一瞬間就變得煙消雲散了。

    但這沒有打消老闆的興致，他反而更加興奮了。

    “既然你沒有否認，那我的推測應該就是對了。要知道十多年前這裏打仗的時候，有不少只有十幾歲的少年兵被送到了戰場上呢，現在戰爭結束了，很多那個時候的老兵都會回到這裏來故地重遊一下，所以我就覺得你應該也是那批人中的一個吧。”

    裡恩一口氣將手裏的啤酒喝完，攤在桌上，對著這個年輕的老闆露出了一副無話可說的表情。

    不管怎麼樣，他算是說對了一半，裡恩的確是那個時候的卡塞軍人，也的確曾經在這邊戰鬥過。只不過他的手臂並不是因為那場戰爭的原因而失去的。

    不過裡恩似乎對他有點興趣，沒有否認他的推斷，而是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是這樣嗎，老闆。看來這幾年，有不少和我一樣的老兵回來羅勒看望的啊。”

    “誠然如此，先生，前幾天我這裏就有不少類似的老兵。你應該知道那時候最有名的羅勒要塞守衛戰吧。雖然卡塞是侵略的一方，但是那五百人堅守要塞直到全軍覆沒的故事可是讓不少人都感動了的。許多老兵都會去那裏看一看，您去看過了嗎，先生？”

    “暫且還沒有，不過我會考慮的。”裡恩笑了笑，伸出酒杯示意他再給自己倒一杯。

    “哦，如果那五百人中有您的戰友，請寬恕我的冒昧，先生，”年輕的老闆一邊為裡恩添酒，一邊說道，“我是尊重他們的，在戰場上每一個戰死的弟兄，我都尊重。”

    “你是正宗的卡塞人？”

    “不，不是，羅勒邊境這一代的人很少有正宗的卡塞家庭。我的父親是卡塞商人，母親是穆列尼瓦的農民。他們結婚後攢錢在這裏建了這所酒吧，現在由我在負責經營。”

    “是嗎。”裡恩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那還真是有趣。戰後的這幾年，你們羅勒鎮的發展應該還可以吧。”

    “可以……那是當然的。雖然戰爭剛結束的那兩年，我們羅勒鎮已經變得滿目瘡痍，吃的東西用的東西很多都供不應求，很多人都逃到了國內的一些鎮子裡，那段時候真是糟糕啊。但是到了後來嘛，兩國開始正式建立外交關係，我們羅勒小鎮作為與穆列尼瓦交往的對外視窗，得到了國家批下來的大批資金投入戰後修復工作，從那之後羅勒就開始重新走向繁榮了。”

    “嗯。”

    “無論是穆列尼瓦還是卡塞的商人，只要是需要貿易，基本上都會透過我們的鎮子。我們給他們提供了相當多的服務機會，當地人也因此賺了不少錢。爲了方便貿易，這裏還沿線建立了一大批的運輸公司，建設公司。戰後扶持計劃之一的旅遊業也在這幾年大力發展，各方面的經濟能力都實現了巨大飛躍。所以現在，諾，就和先生你看到的一樣，蘭澤鎮的物質生活太過於豐富了，這裏的人們生活節奏開始進入一種緩慢的態勢，簡直就和天堂一樣。

    裡恩聽到這裏，忍不住微笑地點了點頭。

    “如果你老了以後，想找個地方安度天年的話，不妨就好好考慮下這裏吧。”

    “可以。這裏的確是個非常不錯的地方。”

    關於老去之後的事情什麼的，裡恩倒是完全沒有想象過。他對於現狀的認識是十分清晰的，護送娜薇，闖入穆列尼瓦，再橫穿這個國家，一路殺到大和灣，帶她踏上去往歐米特島國的船，拿到報酬後再殺到亞遜共和國，與自己的老管家回合，殺死尼克斯完成復仇。

    但是，在那之後的事情呢？

    裡恩略微皺了皺眉頭，一股厭煩的心情不知為何從他的心中油然而生。完成了暗殺之後的生活會向着什麼樣的方向發展，他實在是不清楚。

    或許他可以繼承老管家的財產，繼續在亞遜共和國經商，但是他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做那種事情的頭腦；或許他可以回到卡塞的首都，繼續和克里斯合作搭檔，爲了實現他的政治理想而不斷做那些骯髒的工作，但是那也會讓他心生厭倦。

    有那麼一瞬間，裡恩這個已經年過三十的成年人，對自己的未來感到了絲絲迷茫。

    “啪。”

    裡恩感覺自己已經呆夠了，將一枚銀幣輕輕放在吧檯上之後，起身打算離開了。

    “先生，你已經打算走了嗎？”

    “是的，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辦。而且在這裏待的也差不多了。”

    “好的好的……那麼，下次有空記得回來玩啊！”

    裡恩搖搖晃晃地走出酒吧，伸出手有氣無力地揮了揮，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

    走過這個小鎮的街頭，裡恩再一次被這獨屬於羅勒的獨特氣息所吸引了——高低交錯不平的房屋，嶄新的與老舊的相互交替的店鋪，還有歪歪扭扭地立在道路兩旁的老榆樹。

    那種史無前例的靜謐，那種未曾有過的安詳和平，那種讓人難以割捨的戰後情懷。

    僅僅是踏足在這石板路上，裡恩就感覺忍不住熱淚盈眶。

    但到底是為什麼呢，沒有人知道。

    娜薇洗過澡，換上了新的白色禮服，靜悄悄地坐在旅館下的落地窗前，翻著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圖書閱讀著。

    裡恩走進旅館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

    “……喲。”

    “啊，裡恩先生，你回來了嘛。”

    面對著娜薇那張溫文爾雅，充滿善意的臉，裡恩忍不住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