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迫不得已
小男孩瞪著徐煜朝不說話,艱難爬起來後直接坐在地上不肯動彈。
徐煜朝看著地上的小男孩,後者早就沒有哭相了,取而代之地是仇恨。
“我說讓你去看看我埋了什麼。”徐煜朝聲音一沉說道。
小男孩仍是不說話,可是眼神已經望向院子裡那唯一一棵棗樹。就在今天不久前,他們幾人還一起吃著這棵樹上的冬棗,可為什麼現在這個人轉身就抽了自己五巴掌呢?
小男孩想不懂這些,也不會懂,但他會記住,記一輩子!
徐煜朝見到小男孩沒有回答,邁開步子離開小男孩身邊,不回頭地道:“如果以後你還想像這樣被人扇飛,那你就在地上趴好。”
來到門口徐煜朝頓了下,又撂下一句話,轉身出了門。
小男孩在原地一直望著那棵棗樹,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然後對著走到那棵棗樹面前,用稚嫩地手生生挖著地上的土,然後一捧捧堆在一邊。
不一會他就挖到了徐煜朝留下的那把黑刀,徐煜朝怕會傷到這對母女,所以用厚厚的粗布包裹了起來。
小男孩低頭看著手裏的黑刀,那黑色的刀柄上傳來絲絲涼意,整整捧著刀看了一刻鐘,小男孩還是沒有拆開那層層粗布,反而直接把黑刀放在了一旁,繼續開始挖土,只用雙手。
幸好棗樹下本就土質鬆軟,再加上之前徐煜朝也挖過一次,要不然任男孩把手挖斷也沒有用的,哪怕這樣,他的指甲早就磨沒了,傷口混著鮮血粘地模糊一片。
直至挖出一個丈深多的坑,男孩才起身回到他孃親身邊,強忍著在眼眶打轉的眼淚,將孃親運到土坑裏。
看著孃親身上有些許血跡,他這才低頭打量了下自己雙手,早已經血肉模糊,他撕了點布包了一下止住了血。
他不想弄髒孃親的衣服。
久久注視安詳躺在土坑裏的孃親,小男孩說服不了自己往裏填土,因為那意味著自己將再也不能見到孃親了,再也不能見到他唯一的親人了。
從此他就會變成了以前他很嘲笑的那位孤兒玩伴,他也成孤兒了!
“娘,你別怕冷,非兒這就給你蓋上。”小男孩猶豫許久終究還是捧起了土來……
看著已經堆成尖的土堆,小男孩又是愣了許久的神,纔拿起一旁的黑刀,緩慢地解開刀上的粗布,緩慢是因為雙突然手劇痛無比。
由於黑刀沉重無比,男孩只能把刀立在地上,即使埋了些許時間,黑刀仍是寒光逼人,沒有絲毫影響。
此時天已經矇矇亮了,一絲月光照在黑刀上,小男孩終於下定了決心,拖著這把黑刀出門向村口的破廟走去。
徐煜朝在離開時曾說:“他會在村口破廟等他到天亮,過時不候。”
他決定要當徐煜朝的弟子,然後勤勤懇懇,努努力力,最後殺了徐煜朝!殺掉所有敢扇飛自己的人!一個不留!
徐煜朝回到破廟,正好遇見馬不封走出來,後者見到他一身血跡,頓時明白了一切,輕聲問道:“都解決了?”
徐煜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沒說話往破廟裏走去,馬不封轉身和他並肩往回走,二人一起坐在了門口,倚著門框,各自沉默不說話。
馬不封實在無趣又是掏出菸斗抽了起來,煙霧繚繞間他開口問道:“那對母子?”
“女的死了,孩子還在,我等他到天明。”徐煜朝淡淡回道,似乎感覺到有些疲憊,他移了移後背眯上了眼睛。
馬不封大口抽了一口,煙霧順著鼻子而出再次纏繞在四周,就這樣二人誰也沒有說話,都靜靜地等著天亮,唯有馬不封菸斗裡偶爾有些一道煙絲炸裂出聲。
忽然一道鐵石交加的聲音響起,徐煜朝淡淡一笑,但是對面的馬不封頓時有些皺眉看向徐煜朝,責怪地問道:“這樣對一個幾歲的孩子,你覺得真的對嗎?”
徐煜朝笑了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回過頭一臉認真地說道:“算他欠我的,我寧願他這一輩子只恨我一個人,也不願意他活得孤苦伶仃。”
“平白無故增加一份心劫,徐小子你倒是看得開啊,看來老頭子我真的老了!”馬不封也是站了起來,怕拍屁股的灰塵說道。
徐煜朝沒有說話,作為給毒門培養了不知道多少個弟子的他,怎麼會不懂得小時候的心性有多麼重要。
若是平復孩子心情,把孩子帶在身邊悉心教導,最後或許也能成為大器,可是現在的情況只有一種選擇,就是扔下些秘籍銀兩,然後便任其自生自滅。
可是秘籍銀兩卻又不能放多,要知道在如此破落的小山村,在他們看來並不起眼的東西都會成為懷璧其罪的可能,所以要想讓孩子迅速成長的方法只有眼下這一個。
用仇恨催長!
這個方法徐煜朝用起來簡直熟能生巧,而且能恰到好處的保持一個臨界點,他清楚人能揹負多大的仇恨。
黑刀拖地的聲音正在靠近,卻在門口不遠處忽然停下了,繼而半天沒有了動靜,馬不封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的徐煜朝,很懷疑地問道:“這孩子終究還是個孩子,會不會體力不支……”
聽到馬不封這麼說,徐煜朝也是皺了下眉,馬不封見勢不妙邁步準備出去,卻聽見那聲音再度響起,徐煜朝和馬不封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孩子二隻手死死握著那把黑刀,在其身後一道長長的刀痕一直蔓延到很遠的地方。
小男孩絲毫不掩飾眼睛裏的恨意,看著同樣看著他的徐煜朝,手裏的那把刀就這麼一直握著不曾鬆開。
徐煜朝和馬不封自然注意到了小男孩被破布包裹的雙手,其中不斷溢位鮮血早就把三層破布全部染紅,而小男孩也是因為失血而有些面色蒼白。
馬不封一眼就看出來了孩子的身體是強弩之末,若不及時修養,很可能落下病根日後想要恢復可就難如登天了。
於是他連忙來到了孩子面前,準備幫孩子拿著刀,可是黑刀刀柄被男孩死死攥著不肯撒手,馬不封無奈看向徐煜朝,只見後者頓時喝道:“鬆開!”
小男孩瞬間鬆開了手,馬不封把黑刀放在一旁,然後拿起小男孩的手一層一層揭開上面包裹的破布。
看完馬不封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徐煜朝說教就教,哪至於這樣!你看看,孩子的手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
“有你這樣的嗎!你不想教給我!大不了我負責!讓他給我養老!”馬不封氣呼呼地指著徐煜朝說道。
徐煜朝沒有理會生氣的馬不封,而是對著一直瞪著自己的小男孩問道:“現在給你最後一個選擇,讓你馬爺爺教你,或者讓我教你,我怎麼教,想必你應該明白。”
“孩子,咱不跟他學,爺爺教你的不比他差。”馬不封蹲下來雙手按住孩子的肩膀,用身體擋在了他和徐煜朝的中間,看著孩子親切地說道。
孩子搖搖頭,沒有說話,身子微微錯開,眼神再次落在徐煜朝身上,滿含恨意。
“好,記住你經歷的所有事,也記住你今天的選擇,以後每天說給我聽。”徐煜朝淡淡說道,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小男孩重重點點頭,似乎覺得太輕,於是沙啞地說了個“嗯。”
馬不封在一旁看著這倆人,氣得直跺腳,直呼孺子不可教也!對著徐煜朝指了指沒有說出話來,手掌一揮,直接回到了寺廟之內。
徐煜朝看著仍然站在面前的男孩,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讓你馬爺爺給看看去。”
看到男孩又是點點頭,徐煜朝轉身就準備進廟,卻是聽見身後孩子用沙啞的嗓音輕聲問道:“我能不能幫我一下……”
徐煜朝回過頭來看著低下頭的男孩,眼睛裏藏著一絲慈愛,卻是裝作冰冷地說道:“說。”
“能不能讓我娘睡得安穩些。”
徐煜朝知道男孩的意思,點點頭一腳邁進了大門,小男孩同樣跟著走了進來。
馬不封氣得跟蕭婉月仔仔細細地告了一狀,卻是被蕭婉月冷眼瞥了一眼,一句“我和他都是這麼過來的”,瞬間被憋得沒有話說,見到倆人回來,頓時冷哼一聲。
公孫明朗和司聞笛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進來後纔是見到小男孩的雙手的確不忍直視,司聞笛連忙拽著馬不封來到孩子面前,讓其趕緊醫治,孩子早就被徐煜朝要求過,這回老老實實地伸出雙手遞到馬不封面前。
如此聽話的孩子怎麼就會如此呢!真是人善被人欺!
馬不封掏出瓶瓶罐罐醫治起來,蕭婉月看了眼小男孩,站了起來,眼神示意要和徐煜朝聊聊,剛進來的徐煜朝又跟著她出去了。
“你準備像以前那樣對這孩子?”蕭婉月有些不忍地問道。
“現在看來我們並不能陪著他,那件事迫在眉睫,屆時會有多少個這樣的孩子,甚至是比他還小的孩子會遭此橫禍你想過沒有?”徐煜朝輕嘆一口氣,繼續道:“眼下也是迫不得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