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真的該走了
整整一個月,徐煜朝和倪笗就呆在這個屋子裏。
徐煜朝會偶爾說些以前的事情,但是更多的還是沉默不語,而在床上躺著沒法動彈的倪笗也是安安靜靜躺著,她在等著,等徐煜朝把那些故事都說完。
“還記得嘛,記得有一年冬天,冷嘛,來年春天你就開始給我做了一件衣服,那件衣服啊我當時拿著當寶貝,洗都不願意洗,結果硬生生磨出來幾個大洞,最後也還是不願意扔掉,但是這些年四處流離,那件毛衣也還是找不到了。”
床上的倪笗嘴角彎了彎,但是嘴巴里已經空無一物,所以連一聲哼哼都沒有發出來,他怕徐煜朝多想。
她聽到徐煜朝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偷笑了一聲,她的嘴角彎的更彎了,她原本害怕的都已經蕩然無存,但是現在需要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
徐煜朝看了眼床上的倪笗,便沒有了言語,即使過去了這麼多時日,但是他始終很難正視倪笗,不是說他不願意看,而是不敢。
不敢面對倪笗現在的樣子,覺得那是自己欠下的債,更不敢去面對嘴角微彎的倪笗。
已經沒了雙手雙腳,眼睛和舌頭的倪笗,此時躺在床上,竟然還能嘴角微彎,他徐煜朝心裏自責得已經沒法去正視自己。
幸好草屋裏還留了不少得食物,堅持了很久後沒有了,徐煜朝便去打獵,倆個人就彷彿與世隔絕了一般,徐煜朝自然不會多問,只是床上的倪笗卻感覺得到。
有一天,倪笗忽然動了,支支吾吾的說著一些話,但是沒有了舌頭,徐煜朝自然聽不真切,只是一陣亂猜,倪笗哼哼一遍,徐煜朝便是猜一種,倪笗搖頭繼續哼哼一遍,徐煜朝就繼續猜。
到最後,徐煜朝倒是坦坦然然的在那裏猜,而倪笗卻有些著急了,看著倪笗有些著急的樣子,徐煜朝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甚至慢慢留下了眼淚。
即使自己並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但這是他們在說話,而不是他在說,而倪笗在那裏聽著,這樣就很讓他高興了。
終於終於,徐煜朝不知道猜了多少遍,不確定地問道:“我要寫字。”
倪笗竟然高興得連連點頭,徐煜朝說了句知道了,便是讓他等一下,旋即輕輕關上門後,撒腿往距離最近的市井狂奔而去,彷彿一隻歸巢的狼。
因為擔心倪笗五人照看,徐煜朝身形僅僅用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身邊不但握著幾支筆和紙,而且身上還披著好幾層的被子。
徐煜朝說了一聲,然後將筆端放在倪笗的嘴裏,倪笗就這樣含著筆輕輕在紙上緩緩寫著字,只是看著倪笗寫的字,徐煜朝竟然看得哭了。
第一句:能再聽到你說話,我很高興。
第二句:這些年過得苦,不過也值得。
光是寫這倆句話,二個人就已經用去了整整半天的時間,倪笗還想再寫,但是徐煜朝不讓了,因為倪笗的嘴唇已經咬破了。
徐煜朝說著日子還很長,彆着急,我就在這裏等著你,你想寫什麼都來得及。
倪笗倒是聽勸,不再堅持,二人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而接下來的日子裏,徐煜朝每天都要捧著倪笗說的話站在門外默默的流淚。
倪笗聽得見,聽得出來,但是她沒法勸他,她也明白自己勸他,只會越勸越傷心,她就那般聽著,雖然有些心疼,但是聽著還是好的。
徐煜朝每天只願意讓倪笗每天寫一句話,這讓倪笗有些為難,不知道究竟要寫哪一句好,因為每一句都是她曾經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當著某一天見到了徐煜朝會告訴他,只是不知道記了多久,自己都覺得應當不會再見到他後,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把那些話又全部忘掉了。
“我好想好想看看你。”
這句話讓倪笗寫了整整一天,光是倆個想想就讓徐煜朝猜了好久,只是明白了倪笗寫的後,徐煜朝就低下頭,用自己的臉去蹭倪笗的臉。
蹭著蹭著,二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留下了眼淚,只是可惜天黑的太快了,誰都沒有看清誰的哭相。
整整三十天,倪笗每天都是忍者嘴唇的劇痛,寫了整整三十五句話,每一句話徐煜朝都能傻傻地看上半天,尤其是最後一句,徐煜朝卻只是看過一遍以後卻再也不願意去看。
“我很滿足了,能送我走嗎?”
雖然只看了一遍,但是這句話,徐煜朝記得清清楚楚,但是他不願意記住,於是只是翻著之前的話,從頭看了不下幾百遍,可是獨獨不敢去看最後一張。
倪笗也沒再寫,只是安靜躺著,繼續貪婪地聽著所有的聲音,而在這些裡面,最好聽的就是來自徐煜朝的呼吸聲。
那種沉悶的呼吸聲,她現在能靠著聲音去聽懂徐煜朝是什麼樣的心態。
她努力仔細地聽著,聽著徐煜朝故意藏起來的悲歡離合。
這樣過了十日,倪笗繼續哼了起來,表示想要寫字,可是徐煜朝破天荒地沒有說話,也沒有遞給她紙,有些蹩腳地解釋說筆沒有墨了,他最近也有些累,等過幾天就去買。
倪笗這一等就是三天,最後徐煜朝終於磨磨蹭蹭地“買”來了紙筆,然後倪笗就寫下了一句話,這句話讓徐煜朝愁眉不展。
“你竟然騙我,不理你了。”
倪笗也是說到做到,竟然真的三天沒有搭理徐煜朝,徐煜朝竟然傻笑了三天,只是倪笗的第四句話讓徐煜朝瞬間嚎啕大哭。
“我真的該走了。”
只是徐煜朝不敢當著倪笗的麵哭,於是便是對著山林一陣亂轟,溪水被硬生生轟偏了流向,而被徐煜朝打得粉碎地山石和樹木更是不計其數。
而在床上的倪笗先是笑了笑,只是笑著笑著,那黑洞洞的眼眶也是溼潤了起來。
等到徐煜朝回來的時候,發現倪笗哭得有些厲害,那空蕩蕩的眼眶竟然有著一小汪淚水。
徐煜朝頓時悲從中來,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