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昕的父親體格比較大，這麼多年來的各樣應酬也讓他長了一個啤酒肚臉上的肉也有不少，但此時床上躺著的那個人眼睛緊閉，臉上白的像鬼一樣，好像一點兒肉都沒有了，全是骨頭，頭髮也沒有了，裸露出來的手臂也是沒有什麼肉的，還帶著無數個有些淤青的小點兒。

    何雅昕知道，這是做了化療之後的症狀。

    她捂住嘴巴，想不讓自己叫出聲來，但是喉嚨卻是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了，眼睛卻像是控制不住一樣，拼命地往下掉眼淚，雙腿也像灌了鉛一樣，明明那個人就離自己沒多遠，可是何雅昕卻覺得好像怎麼樣也觸碰不到何振華。

    何雅昕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後才小步地朝著何振華走過去，握住何振華的手的時候才發現這個人遠比自己看到的還要瘦。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得的這個病呀？為什麼都不告訴自己？

    何雅昕就這樣看著何振華，眼淚想不要錢似的一直往下掉，滴在床單上溼了一大片。

    都說父女心相連，像是感覺到了何雅昕的悲傷一樣，何振華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用他那個已經沒有多少光彩的眼睛看著何雅昕，很費力地說了一句話。

    “你回來了。”何振華爲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憔悴，還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但是在經歷了暴瘦之後的何振華，臉上的面板已經是有些鬆鬆垮垮了，扯出來的這個笑看起來格外地滲人。

    何雅昕見何振華睜開了眼睛，急忙將臉上的淚水擦了擦，然後兩隻手一起握住了何振華的手。

    “嗯，我回來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醫生怎麼說？”何雅昕也顧不得之前的那些事情了，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實在是太憔悴了，何雅昕害怕他會像自己的媽媽一樣突然就離開自己了，那到時候這世界上真的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沒事兒，就是胃出了一些毛病，你別太擔心了。”說著何振華想要抬手去摸一摸何雅昕的頭，就像她小時候時做過的無數次的動作那樣，但剛抬起手就發現自己那隻看著只剩骨頭的手，怕嚇著何雅昕，便又縮了回去，就這樣他還覺得不夠，又把手放進了被子裡，一直到何雅昕看不見了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可能會沒有事兒？都這個時候了何振華居然還想瞞著自己，要是這幾天何雅昕沒有回來的話……何雅昕有些不敢想，怕是連何振華走了自己都不知道。

    “你放心爸，現在科技怎麼發達，什麼都是可以治好的。”何雅昕很害怕，恐慌包圍了她。

    “嗯，會好起來了，我還要看著昕昕結婚呢，我要親手把你送到他的手裏，我要親眼看著昕昕得到幸福。”何雅昕看著何雅昕，眼中滿是驕傲。

    何雅昕就這樣看著何振華，眼眶還是紅紅的，過了好一會兒纔想著問道。

    “柳錦呢，她怎麼沒有來醫院裏陪你？”何振華這個病這麼嚴重，身邊還每個人陪著，萬一有什麼事兒怎麼辦。

    “我讓她回去了，她在這裏也是乾着急，我就叫她回去陪睿兒了。”

    何振華沒有跟何雅昕說實話，因為之前柳錦在何振華面前說了何雅昕的不是，何振華跟跟她吵了兩句，但這個柳錦還以為何振華會像以前那樣，只要自己一生氣回孃家，何振華就會來哄她。但是何振華已經看清了柳錦的真面目，柳錦一走，他就把鎖換了，等柳錦反應過來的時候，何振華已經跟他斷了一切聯絡。柳錦到公司找他，他便索性把話跟柳錦說清楚了，還給了她十萬，這纔將人打發走。這次何振華生病也沒有讓其他人知道，還特意囑咐高家人不要把這件事跟何雅昕說，但沒想到還是讓她給知道了。

    “你放心吧，我請了護工，只是這個時間點那個護工下班了，另一個還沒有了。既然你來了，接陪爸爸好好說說話吧，咱們兩父女好久都沒有聊過心了。”

    何雅昕點了點頭，等著何振華的下文。

    “我在你高阿姨那裏都聽說了，你現在工作很好，這一點兒我都不擔心，我的女兒這麼優秀，到哪裏都應該是被留住的人才！”

    何雅昕心裏微微一動，她還以為何振華已經不想管她了，但現在才知道，何振華估計也是有些怕給她打電話，所以便一直從高阿姨那裏知道自己的訊息。但反觀自己，何雅昕覺得自己真的是有些太不像話了，沒有一個做女兒的樣。

    “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律師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啊！”何雅昕也跟著笑了笑，其實她是笑不出來的，但不想影響到何振華的心情，便也還是逼著自己笑了，只是這笑得太過勉強了，連何振華都看出來了。

    “昕昕啊，工作上的事情盡力而爲就可以了，不要太勉強自己，年輕的時候一定要注意身體，不然等老了之後就會後悔。錢沒那麼重要，少掙點兒也是可以的，夠用了就行。”何振華就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太拼命，各種高強度的工作，各種應酬，這才把胃給弄壞了，現在想修復也沒有辦法了。

    何雅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可能何振華還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她便不想打斷。

    “你現在也二十三了，可以試著交個男朋友，有人照顧著你，我也放心些。不過在交往之前一定要看好對方的人品，我家昕昕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配得上的。”

    何雅昕這才笑了出來，但這個笑卻不像之前的那樣勉強。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但可能是因為何振華做化療的原因，有些體力不支，聊著聊著就睡過去了。

    何雅昕幫何振華把被子掖了掖，然後便一直坐在床邊看著何振華。

    何雅昕長這麼大好像從來沒有想今天這樣認真地看過何振華，小時候的那些記憶也比較模糊，何雅昕只能記得一些大概，但後來柳錦嫁入何家之後，何雅昕見何振華的時間也比較少，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做著自己的事情。再後來的時候，即使有跟何振華正面交流，卻也沒有認認真真地看過他的臉。

    像今天這樣認真地看著何振華，這還是有生以來以來第一次。

    何雅昕也從來沒有想過，她如此認真地看著何振華的時刻居然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但是她卻希望看見以前的何振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個憔悴的，沒有精神的何振華。

    突然間，何雅昕餘光看見了何振華放在病床上的病歷，心裏微微一動，把那份病歷拿起來走了出去，往醫生那裏走去了。

    “你就是他女兒吧！”看見何雅昕拿著何振華的病歷進來，那個醫生也沒有太過驚訝，畢竟何振華在他面前提過不少次這個女兒，說自己這個女兒多麼好多麼好的。但這個醫生明顯不相信，要是這個女兒真的這麼好，那怎麼何振華都住院好幾天了，這個女兒今天才出現。

    何雅昕點了點頭，在醫生的對面坐了下來。

    “醫生，我父親的病到底怎麼樣？”

    “胃癌晚期，化療也只是讓他的病症稍有緩解而已，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什麼？”何雅昕瞪著眼睛看著面前的這個醫生，她沒想到何振華的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醫生的這話是……沒得治了？

    何雅昕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

    那個醫生瞥了何雅昕一眼，搖了搖頭。

    “要是早些送來，說不定還能治，但是現在已經病入膏肓，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何雅昕看著那位醫生，想從他的嘴裏知道一個能夠治好何振華的辦法，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都願意。

    醫生搖了搖頭。

    “這段時間就好好的陪陪他，多跟他說些話。”

    何雅昕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醫生的辦公室，身體靠在牆上，卻無力地滑了下來，何雅昕現在只想把頭埋在臂彎裡，什麼都不管了，好好地哭一場。

    但是這個時候電話鈴聲卻突然想了起來。

    是顧偉。

    何雅昕平復了自己的氣息，然後才接通了顧偉的電話。

    “在做什麼？”顧偉的聲音從電話的那邊傳過來，聽著有些慵懶。

    何雅昕在接通電話之前努力平復了自己的氣息，但是在聽到顧偉的聲音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崩潰了，低聲哭了出來。

    “你怎麼了？”顧偉也聽到了何雅昕的抽泣聲，可惜自己不在那裏，心裏只能乾着急。

    何雅昕一直沒說話，只是低聲抽泣著。

    顧偉心裏著急，但也沒有辦法，只能等著何雅昕。但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拿著車鑰匙便出了門。

    何雅昕握著手機哭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停下來，“我爸爸生病了，胃癌。”

    顧偉皺了皺眉，原來何雅昕是因為這個哭，想必應該是很嚴重吧，否則何雅昕不會有這麼失控的時候。

    “我有個朋友是醫生，雖然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認識的醫生應該挺多的，我託他問問。”

    何雅昕直搖頭，但隨後才反應過來顧偉看不見，“沒有用了，醫生說已經是晚期了，治不好，讓我多陪陪他。”

    顧偉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腳下踩著油門兒加快了速度。

    何雅昕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手機突然沒有電關機了。

    何雅昕拿著那個黑屏的手機，心也像螢幕一樣，暗了下去，因為擔心何振華醒來的時候有什麼事兒，何雅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確定一會兒何振華看不出來，然後才又往何振華的病房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