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上佈滿了整齊的傷口，傷口之間間距極小，且分得十分均勻，咋一看就像刀工精妙的廚師剛切好的肉片，血還正從傷口裏滲出來，滴在血紅的衣裳上。

    蘇卿一看見她的臉，就下意識低頭看了眼她的手，只見手上也和臉上一樣，都是密密麻麻的整齊傷口。

    這麼說來，她全身都……

    蘇卿下意識退了步，心疼的看著渾身沐血只能勉強看出來幾分人形的女兒，心思卻不由自主飄向周圍那些蘇雪楹身上，這裏麵，這樣的女兒究竟有多少？

    此時君楓青終於緩過神來，眼神卻在這個被活生生切成肉片的蘇雪楹身上挪不開，原來……

    他的確是找回了真身，也恢復了輪迴中無數年的記憶，但那些記憶他並不是全都保留了，也不是挨個都看了遍，他的情形和蘇雪楹不一樣。

    所以很多事他其實並不記得具體，只記得自己每一世都會殺了阿楹，直到現在他看見眼前這個阿楹，他才猛然想起來，這是梳洗！不是姑娘家梳洗打扮的意思，而是一種酷刑，鐵梳洗身！

    更顯然的是，當初用來給她行刑用的鐵梳是單獨特製的，不然她的傷口不會是這樣，尋常鐵梳刷下來，血肉模糊分崩離析，露出森森白骨都不足為奇。

    這東西，既保持著她原本的模樣，又將她的原本的妍麗破壞得一乾二淨，偏偏這些傷口都避開了她的眼睛，在行刑結束前，她絕對沒有死！

    其他的，只怕多是如此吧。

    君楓青深吸口氣，終於挪開眼，看向遠處數不清的人影，他抬腳走過去，一個個重複著生前死狀的人出現在他眼前，他終於真正明白蘇雪楹說出那句求之不得時究竟是什麼心情。

    求之不得，原來這就是她的求之不得！

    無論她忘記多少，她始終都記得她是怎麼死去的，每一次是怎麼死去的！

    天上盤旋的群鳥發出悲鳴，齊齊墜落，有的血肉模糊，有的渾身焦黑，有的泣血而亡，更有的千瘡百孔……

    蘇卿看見這一幕，頓時明白這些鳥也是曾經的蘇雪楹，這些，都是她投生為鳥時怎麼死掉的情形，但即使明白，看見鋪天蓋地的群鳥紛紛墜落時，她的臉色依舊黑了下來，她能分辨出來，這些墜下來的鳥，有的是被人殺死，有的是被同類，又或是更兇猛的動物捕食。

    入目所及，沒有一隻是正經活到老死的，她們身上都滿是傷痕。

    蘇卿別過眼，不忍心多看，但這個夢境裡只有蘇雪楹，這裏頭的每一個活物，人也好，飛禽走獸也好，水中游魚也好，草間飛蟲也罷，都是她，看不見群鳥墜亡的情形，還可以看見走獸被扒皮抽筋，還可以看見游魚被吞食，更可以看見一個個人死狀悽慘。

    在這裏，無論看向何處都避不開慘烈，除非閉上眼不去看，可若是如此，豈不是與他們的初衷背道而馳。

    “別管外邊這些了，先到山裏去。”蘇卿低聲說道，雖然眼眸中疼惜愈演愈烈，但神情語氣卻還算平靜，她很清楚，無論是主動墜入輪迴，還是被動前去的，只要踏進去，只要記憶被淹沒，前塵往事就隨了風，愛恨情仇皆做了空，會做出什麼來，並不受他自己控制。

    只是，如果這樣的事只發生過一次兩次，兩人之間自是不必計較，了不起就是以此調侃對方罷了，可這樣多的，蘇卿心想，若是易地而處，只怕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蘇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