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楹沒有回答，她盯著蘇卿，藏在袖子裡的手攥得死死的，掐得肌膚上滲出血絲來，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神情依舊木然，如同塊剛被雕刻好的石頭，從誕生之時就只有這麼一個神情。

    蘇卿看著她這副模樣，心疼的捧著她的側臉低聲道：“楹楹，不必這樣，既然知道緣由，便應該面對纔是，你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好容易才走到這一步，這是最後一步，難道要在這裏放棄？”

    若是就此放棄，往時所受的痛苦又當如何處置？

    蘇雪楹眨了下眼，似乎被她的話說動，唇角浮現出絲笑意，然而這絲微弱的笑中都是苦澀與不安，她開口，有些發白的唇輕輕顫抖：“母后，你以為這真的是最後一步？”

    蘇卿皺眉，知道她是承認了，可這個結果卻與她預料的想去甚遠。

    “母后，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他說的沒錯，他不會再殺我了。”蘇雪楹低聲說道，卻沒有解脫的輕鬆，她一直以來都在渴望這件事能結束，哪怕是形神俱滅，只要能結束這個荒唐又詭異的輪迴就足夠了。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現在終於結束了，以遠比她預料中好得多的方式結束——君楓青不會再殺她，可她感覺不到絲毫輕鬆。

    其實，她反倒寧願君楓青能就這麼殺了自己，形神俱滅，從此往後，天地之間的種種都與她再無關係。

    蘇卿皺緊眉頭：“楹楹，你……”

    “母后你不要再說了！”蘇雪楹低聲叫道，聲音沙啞，仿若困獸嘶吼，不知覺就紅了眼，讓蘇卿心疼，想說的話都嚥了回去，只看著她，看著她在泥沼中苦苦掙扎，卻拒絕岸上的人的幫助。

    屋裏寂靜，蘇雪楹慢慢鬆開手指，掌心的疼來得後知後覺，她抬手親吻著上面的血，一點點將它們舔舐乾淨，就像受傷的小鹿在黑暗裡偷偷舔舐傷口。

    血的味道刺激著她，讓她的意識漸漸清醒，她笑了下，看起來很是正常，沒有勉強沒有痛苦沒有不安，就像方纔的事沒有發生過。

    “母后，時辰不早，該歇息了。”蘇雪楹笑道，蘇卿看著她暗暗心驚，雖然她早猜到自己這個女兒會否認一些事保護她自己，這樣的情形她在人間見過許多，在神仙中也不是沒有見過，但親眼看見自己女兒的變化，她還是不能平靜以對。

    也許，今晚她不該來追問她。

    這麼多年來，蘇卿頭一回感覺到了後悔，但又深知現在不能再刺激她，只好低聲道：“那楹楹你早些睡，明早母后來叫你。”

    蘇雪楹看著她，頓了好大會兒才點頭。

    “楹楹乖。”蘇卿低聲說道，摸了摸她的腦袋，起身出來看見那幾個混小子都在走廊裏候著，臉色沉了沉，“在這兒做什麼？時辰不早了，還不回去歇著？”

    “母后，小妹她怎麼樣了？”開口的是蘇旭埕，如今還能頂著他們母后的不悅開口詢問的，也只有他了。

    “沒事，就是心裏有些想不過來，過些日子就好了。”蘇卿輕描淡寫的說道，這話也不算是說錯了，只要過些日子，她的女兒就又會變成那副會跟父王母后撒嬌的懂事模樣，但前提是不要再見到那個姓君的了。

    蘇卿哪裏不明白，那個姓君的給她女兒的刺激很大，說到底這麼多世的糾纏，有些事即使不說，即使都忘記了，卻也已經刻進骨髓裡，刻進靈魂深處，只要再見著，就再度感受到。

    只是蘇卿這輕描淡寫的話讓四人都皺眉，沒事？小妹這像是沒事的樣子？可任憑四人懷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質疑自己母后的話，只好壓著心裏的疑惑，乖乖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