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腦海裏都是沈丘那句“你現在又回來做什麼”，她想起剛決定住在這裏時白欣欣問過自己，為什麼要選這裏，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她說哪裏都一樣，人間戰亂一起，到處都是冤魂妖魔，去哪裏都避不開。

    可有些事，真的有這麼簡單？

    她垂眸盯著手指，指尖嵌著掌心的肉，壓出一簇簇細小的摺痕，當中慘白，旁裡卻透出來幾分紅，那紅似乎想要蔓延出去，卻隱沒在掌中原本的白皙當中。

    終究還是隻是個人。

    蘇雪楹輕嘆口氣，鬆開指尖輕撫著薄紅之中僅剩的凹痕，有點兒疼，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像很多事，無論發生多少遍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蘇卿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很好，無論她是出於什麼目的，都做得足夠好了，但蘇卿不知道的是，曾經也有人和她一樣，不，不是有人，是有很多人，他們不在乎她究竟是什麼來歷，不在乎她是否會帶來災禍，只想保護她，他們在乎的僅僅是她。

    可是最後啊，他們都死了，就那麼死了，輪迴裡頭再遇著，他們也不會再多看她一眼，只會用著生疏客氣的聲音問她盯著他們看做什麼。

    每次這時候她就會笑，帶著三分輕佻三分不屑告訴他們，他們沒什麼好看的，只是他們白長了對眼珠子，闖進她的視線裡來，汙了她的眼。

    是他們闖進她的世界裏，是他們自作多情闖進她心裏，都是因為他們！

    活到最後，蘇雪楹才發現，最讓自己痛苦的不是每一世都不得善終，不是每一世都會被君楓青殺死，她真正的痛苦其實來自那些對自己好的人，若是一直那麼死去，就算痛苦，也不過是一時的，左右不過是換個肉身，可有了他們的存在，每一次死亡每一次輪迴後的面目全非才顯得可怕。

    她已經習慣拒絕旁人的好意，如果那些好意沒有絲毫用處，只會在下一次輪迴時增添痛苦，自然是拒絕的好，若是拒絕不掉，最好是先殺了對方，如此雙方都省事。

    可是她以為這次會有例外，那晚蘇卿說的話的確讓她心生波瀾，這個世界和以往不一樣，君楓青也不在輪迴之中了，也許這次真的能有例外。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過往的影響，所謂的樂觀積極，早就在一次次的痛苦中被碾碎了，剩下的不過是個孤零零的外殼，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面具。

    她若是真相信會有例外，真相信自己能擺脫命運，或者說有渴望擺脫這樣的命運，那晚她就不會對蘇卿說那麼含糊的話，就不會留在這裏。

    她終究還是個凡人啊，即使站在神的高度觀看過人世變化命運流轉，也依舊是個凡人。

    蘇雪楹抬頭望著孤零零的房梁，指尖再次嵌進掌心裏，她其實就是想在這裏等君楓青來罷了，想死在這裏罷了，比起被君楓青殺了，她更害怕的其實是沒有人再來殺死自己，沒有人再那麼執著於殺死自己。

    若是那個人沒有了，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又算什麼呢？過去又算什麼呢？

    所以啊，只要他還在，她就等著他來殺好了，無所謂掙扎，無所謂怨恨，只要能讓她死就好了。

    如果說那日在幻境中看到的過去讓她覺得悲哀，現在應該就是在等待解脫吧，如果君楓青真如蘇卿所言，真如她所猜測的那樣，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是這場輪迴的終點，那她的這場輪迴也該是終點。

    最好的終點不是劫後餘生，而是隨之一塊結束。

    只有連同她自己也結束，才能從痛苦裏解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