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就暗下來，山洞裏頭升起了火，蘇雪楹站得高，隱約能看見藤蔓掩蔽之後的火光，但裏邊還是沒有什麼人說話，順著夜風也只能聽見幾聲沉重的嘆息，其中透著深深的絕望，然而即使這麼絕望，如同孤島困獸了，也沒有崩潰自殺。

    也許真應了那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不知道死後是什麼模樣，對死亡的恐懼始終不曾消散。

    可就是這樣的恐懼，蘇雪楹反而有些羨慕，因為她早就忘了死亡帶來的恐懼究竟是什麼滋味，那究竟是什麼滋味，像是被君楓青殺死時的怨憤，像是她回憶起自己死亡的悲哀，卻終究都不是，它們只是相似而已。

    相似，終究不是。

    “公主，他們出來了。”

    白鏡突然低聲說道，蘇雪楹回過神來，看見趁著眾人入睡，偷偷撥開藤蔓鑽出來的兩人，只聽見其中一人道：“三叔，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啊，這山裏頭嚇死人了。”聽聲音正是白日裏守在山洞外邊，被蘇雪楹嚇了一跳的男人。

    那另一個應該就是會建房子的陳三叔了，蘇雪楹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他一眼，畢竟是要去給自己建房子的，沒道理不多看兩眼，但這一眼看過去，她的神情一下子就僵住了，這，這傢伙不就是——

    蘇雪楹有些懵了，只聽見陳三叔重重的嘆氣：“誰知道呢，這仗一打起來啊，沒個幾年停不下來，可憐咱們剛種下去的種子，全叫那些殺千刀的糟蹋了，還不知道這個冬天該怎麼活下去，老徐家的孫子又哭著沒吃飽飯，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他說得義憤填膺又可憐，蘇雪楹覺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卻是茫然無措，事情越來越偏離軌跡了，也越讓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要不要告訴親孃？

    男人聞言臉色也變得糟糕起來，連那絲勉強的笑都消失不見，的確，對他們來說最糟糕的不是仗打到這裏來了，而是接下來的戰亂，房屋被燒燬，田地被踐踏，沒有容身之處也沒有吃的，若是生個病，連藥都沒有，只能等死。

    兩人之間沉默，沒一會兒就走到樹下，蘇雪楹輕嘆口氣，落到兩人身後拍了下陳三叔的肩膀，把這位嚇得渾身一顫，連頭也不敢轉回來就撲通跪在地上，然後，暈了過去。

    蘇雪楹：“……”這傢伙什麼時候膽子這麼小了？

    “三叔！”男人低聲驚叫，慌忙去扯他，蘇雪楹無語的撇嘴。

    “再去叫幾個人出來，就說陳三叔暈倒了，讓他們來幫忙把人搬回去。”看見男人怎麼也拉扯不動，蘇雪楹只好給他出主意，也算是趁火打個劫，這人一個個往外騙太費時間了，現在正好是個機會。

    男人聞言才反應過來，急忙跑回山洞裏叫人，沒一會兒山洞裏就窸窸窣窣起來，其中混著人們低聲的抱怨，似乎在怨男人大晚上事多跑出去，看來他們是真覺得外面有可怕的東西，只要不出來就不會有危險。

    至於為什麼安排人守在山洞外邊，大概是想知道可怕東西會不會離去吧，不過可惜的是他們猜錯了，再則即使猜對了，他們這肉眼凡胎的也看不見那些善於隱藏的妖魔。

    因此蘇雪楹沒把他們的抱怨放在心上，只盯著迎面撲到在地上暈過去的大叔，方纔那一眼她就看清楚了，他有三十來歲，臉上因為常年勞作被曬得很黑，頭髮亂糟糟的，現在離得近了還能聞到一股子酸臭味，夏天來了，哪怕是躲在山裏，人也容易發酸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