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在轉眼之間，天色黯淡下來。

    沈家樂不得不點起蠟燭，而後將仙途指南放在枕邊，喊小二送來飯菜。

    吃罷晚飯，他先小睡了一會，直到半夜子時，才悄聲摸出客棧。

    人矮而牆高，加之他對三凡並不熟悉，若是奔走於街道，實難找到戶部官署。他便輕身躍上屋頂，在樑上飛奔。

    不得不說，三凡不愧為鷹揚國國都，僅是一條御街，便有足足千丈餘長。

    沈家樂接連踏過屋頂，爲了不驚擾到他人美夢，他不敢過於用力，速度也就稱不上風馳電掣。

    奔出六百餘丈之後，忽有嘈雜之聲自西面傳來。

    沈家樂轉頭望去，但見西面不遠處人聲喧囂火光躍動，似乎有事發生。

    他並不喜歡湊熱鬧，但是一想到可能有無辜百姓將要受到傷害，他左腳落在一戶人家的屋頂，轉動腳尖便要改變方向。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控制好力道，在那戶人家的屋頂踩出了一個小窟窿。

    他便沒有立刻躍起，而是迅速自懷中抽出一張銀票，揉成一團扔進窟窿之中，而後才用力蹬地而起，向西行去。

    他這一腳，將那個窟窿踩得更大。很快，有叫罵聲自那窟窿傳來。

    “哪個狗/日的東西半夜三更在別人家屋頂跳舞？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沈家樂哭笑不得，而腳下不停，愈加接近人聲喧囂之所。

    只是他沒有貿然闖入，待得離人聲喧囂之所僅剩十餘丈，他便停下腳步，在屋頂藏起身子，放眼望去。

    那是一座豪華大宅，宅內樓邸約莫三十來座，高低各有不同，依照風水術士的排布各自落在最佳位置。

    南面大門已然失守，門口的兩座巍峨石獅被人推倒，獅頭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那兩扇硃紅大門亦被暴力摧毀，胡亂扔在前庭四周。

    宅內，七八支隊伍不下百人，人人穿著藍色衙服手裏拿著火把單刀，闖進一間又一間的房間，拉出僅著內衣的男男女女。那些個男男女女有不少罵罵咧咧，說著“敢吵老子睡覺，老子殺了你”之類的狠話，一旦看見對方手裏握著銀晃晃的單刀，便立時焉了菜，老老實實地雙手抱頭，被帶出屋外。

    很快，中庭集中了大宅以內的幾乎所有人。穿著藍色衙服的衙役將他們團團圍住。

    有一人身著赤紅官袍，立於眾人之前，厲聲喝道：“逆臣泮茂勾結敵國害死皇上，九王爺下令要誅泮茂九族！泮茂人呢！滾出來！”

    那一夥人抱頭蹲在地上，不敢言語。他們多數是丞相府的下人，整天就是忙前忙後，哪裏敢問丞相的下落？至於那些個泮茂的“九族”，不過是泮茂在鷹揚國找個幾個俗粉姘頭，以及爲了騙取皇帝信任而誕下的野種，他們平日裏威風慣了，今日突然有人將單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哪裏還敢說話？

    中庭之內寂靜無聲，唯有火把不時發出輕微的爆裂之聲。

    身著赤紅官袍之人便又是一聲大喝，“不說？哼，無所謂，只要把你們統統都殺了，總有一人是泮茂！”

    好個秋曾為他點破內幕，告訴他丞相泮茂是大元佈置在鷹揚國的棋子，因此，對於九王爺要殺泮茂，他並不表示反對，至於泮茂的“親人”，也是死有餘辜，只是可惜了這麼一大幫子的下人奴婢，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卻要白白送了性命。

    沈家樂搖搖頭，於自己說道：天下之大，荒唐事還少嗎？每日有多少人無辜枉死，管得過來嗎？

    他準備離去，繼續尋找戶部官署。只是陸挺的死、石子溝村民的死又浮現了出來，拍打著他的心門。

    是啊！每日有多少人枉死，管不過來的！但是既然被我碰上了，我還是要管一管的！

    他隨手揀起一方瓦片，對準那身著赤紅官袍之人的腳邊射去。

    “啪”的一聲，瓦片準確無誤地打在那人腳邊。

    那人吃了一驚，很快反應過來，握刀在手，大喝道：“有刺客！”

    沈家樂不打算讓這個大嗓門驚擾到別人的美夢，便輕身一躍，落在附近的一座樓頂。“別喊了，我在這。”

    那人循聲望去，果見有人立於樓頂。他當即將刀尖指向沈家樂，張嘴欲喊。

    沈家樂不耐煩道：“別喊了，怪難聽的，放心，我若是想殺你，方纔那一下便不會對準你腳下。”

    身著官袍之人是個二境武夫，對於大道也有一絲瞭解。當下，他見沈家樂氣息平穩氣質非凡，便知此人絕非常人。他收刀入鞘，朝沈家樂抱拳行禮，然面上之色依舊不卑不亢，“閣下所來何事？”

    沈家樂淡淡道：“我是來告訴你兩件事的。第一，丞相泮茂的確是奸臣，他是受到命令才勸皇上接受那場國戰。這種人，該死。第二，你在誅九族之前最好想想清楚，今日的暴行，是否會為九王爺帶來什麼反面影響，譬如，明日會有謠言說，九王爺覬覦皇位？”

    那人被一把捏住要害，當即有些氣急敗壞：“你敢威脅我？”

    沈家樂搖了搖頭，“並非威脅，只是一些中肯的建議，聽不聽，還在於你。另外，我給你提個醒，看看這些衙役之中，是否有陌生面孔？說不定泮茂易容之後混在其中。”言畢即輕身離去，瀟灑自如。

    身著官袍之人還待發問，只是樓頂已無人影。他深深思慮之後，覺得沈家樂所言不假，便下令調查每一位衙役，果真發現易容之後的泮茂混於其中。

    至於其他人，他一個沒有放過，命人亂刀砍死。

    九王爺的命令是誅泮茂九族。而他，只知執行九王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