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謹小慎微地謀劃了許久的進攻霸陽城計劃，現如今竟然就在這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裏，霸陽城被攻破的訊息就送到了自己的帥案上！在這巨大的喜悅面前，郭威不禁心裏思量：唐凜……這難道真的是唐凜的決定嗎？

    其實也不能怪郭威此時優柔寡斷，要知道，在郭威到達陝州之前，甚至就在唐凜到達陝州戰場之前，本來已經危在旦夕的榆林關和已經被豹族軍隊佔領了三分之二領土的陝州，就在唐凜到達戰場之後，迅速收復了，而且幾乎是以風捲殘雲摧枯拉朽的力量迅速收復的。

    再者，在郭威到達戰場之後，唐凜從始至終的表現始終都不是一個普通的領軍將領的表現。豹族大兵壓境，自己到達戰場後的第一次出兵，便是姚舉成率軍。第一次交鋒，唐凜就差點將姚舉成的兩萬人全部殲滅。要不是自己迅速調軍支援，姚舉成被唐凜吃掉，不會是問題。之後便一直躲避自己軍隊的鋒芒，靜靜地儲存實力等待翻盤的機會。

    前前後後一直是將帥大才表現的唐凜，為什麼會在這最後的一刻有這樣讓人大跌眼鏡的決定呢？郭威思前想後，在心裏默默地下了一個結論——

    這道出兵迎敵的命令，並不是唐凜本人下的。至於為什麼會這樣，這就需要問虎族軍中的各級將領了……想到這兒，郭威在心裏又給唐凜做了一個評價：領軍之才高於治軍之能。

    應該說這個評價是比較中肯的，唐凜說起來也不過二十七歲。相比於那些常年征戰沙場的老將，在二十七歲的年紀就能以軍事才能聞名列國，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是話說回來，能夠讓唐凜聞名列國的戰爭，也就兩次。

    一是七年前，率軍平定虎族南方梁王唐敖等人的叛亂。那一場評判戰爭，唐凜幾乎是以全勝戰績，迅速平定梁王唐敖的叛亂；再一場，便是虎族西面收復陝州的戰爭。在將姚舉成的軍隊趕出虎族邊境之後，愣是讓姚舉成對這陝州無處下口，根本無法再對陝州發動進攻。

    但問題在於，唐凜的治軍才能確實不夠。上一次軍心不亂，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時有自己的弟弟河間王唐坤。唐坤英年早逝，結果等到自己率軍出征的時候，沒有了能夠幫自己穩定軍心的唐坤，唐凜就會變得不自在許多。於是，最後出現將領不服唐凜的局面也就不奇怪了。

    不管怎麼說，此時的霸陽城已經成爲了豹族軍隊的領地。霸陽城一下，基本上便宣佈了郭威的豹族軍隊在這場戰爭的勝利。豹族軍隊已經佔據了陝州，虎族對豹族的西面關隘榆林關已經沒有了禦敵作用，剩下的便是緊挨著陝州的陵州。

    如果說陝州地勢崎嶇，多易守難攻之地的話，陵州相比於陝州而言，地勢便會平坦許多，但是相對於惲州、旗州等地，還是崎嶇許多。陵州東面便是一條滔滔江水，只要渡過江水，那麼惲州、旗州等地便是一馬平川。

    也就是說，如果郭威的軍隊攻下陵州，而且又能夠順利渡過江水，那麼二十五萬大軍便會沒有任何阻擋，在虎族的腹心地帶肆意馳騁，最後直逼鎬陽城下。能不能進圍鎬陽城，就看能不能攻下陵州；而能不能攻下陵州，就看能不能攻破霸陽城。

    現在，霸陽城已經在手，攻佔陵州全境已經不是問題了。因為整個陵州，霸陽城是地勢最高的一座城池。拿下霸陽城，那麼等到豹族軍隊進攻其他地方的時候便是從高到低俯衝而下。這樣的攻勢，對於陵州全境來說，無異於是雷霆之勢。

    戰報傳來，郭威沒有片刻耽擱，立即下令：“傳令中軍，即可進駐霸陽城！”

    郭威並沒有理會已經衝向羅湖和寶安兩座城池的虎族各四萬軍隊，因為郭威關注的重點一直都在霸陽城。只要豹族大軍進入霸陽，那麼再怎麼分兵出擊，那將是強勢進攻。另外，自己安排在羅湖和寶安兩座城池外的總共十五萬大軍，也不是吃素的。按照軍隊數量來講，即便是虎族軍隊支援兩城，與豹族來說，力量都是平分秋色。

    於是，接下來的戰爭走向便註定了虎族在西線戰場上的這十五萬大軍的悲劇命運。郭威進駐霸陽城之後，立即分兵兩路各兩萬人，同時傳令正在羅湖和寶安兩座城池外駐紮著的兩部人馬立即掉頭髮起進攻。於是，八萬虎族大軍便瞬間成爲了甕中之鱉。還沒等羅湖和寶安兩城的軍隊出城援救，韓放和石德讓便兵敗被俘。

    陵州全境陷落的訊息幾乎是隨著唐凜同時進入的虎族都城的乾陽殿，唐凜幾乎近於匍匐的跪在地上，靜靜地等待著唐乾即將發出的雷霆之怒。但是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唐凜預想到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燕王辛苦，快起來吧……”唐乾看完軍報之後，第一句話便如是說道。唐凜聞言，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跪在地上沒有動。

    唐乾見狀，笑了笑，出聲道：“來人，扶燕王坐下。”

    “是。”宮人應了一聲，便上前來扶唐凜。

    唐凜出聲道：“陛下，臣罪該萬死，請陛下賜臣死罪。”

    話音落去，唐乾頓了一會兒之後，淡淡地說了句：“燕王先坐，坐下說話……”

    宮人俯下身來，低聲道：“王爺，陛下讓你坐呢。”

    唐凜抬起頭來愣了一會兒之後，慢慢的站起身來，任憑旁邊的宮人扶著自己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這時候，唐乾出聲道：“把這幾份奏章，拿給燕王看看。”

    “是。”宮人應了一聲，便拿起了唐乾面前的另外一摞奏章，走到唐凜面前，交給了他。

    唐凜疑惑地看了一眼坐在龍椅上的唐乾，頷首示意之後便接過了奏章。

    “燕王先看看，看完之後我們再說話。”唐乾說完之後，整個大殿便陷入了一陣寂靜之中。宮人上了兩道茶之後，全都退出了偏殿。

    唐凜疑惑地開啟了手上的這一道又一道的奏疏——

    第一道——“狼族東路軍領軍將領王林穿過獅族的遼東道進入了我虎族宜州；西路軍將領魯淳風已經進入漠州，中路戴俊恆已經進駐當陽山原！”

    第二道——“獅族主將左世川已經攻下壺關，進圍襄陽！”

    第三道——“熊族援軍主將周宇澤突然出現在黔陽城正面，屈懷通腹背受敵！”

    第四道——“狼族已經突破當陽山原，正向河州挺進！”

    第五道——“濠州陷落，左世川已經進入蔡州！”

    第六道——“黔陽城陷落，屈懷通率軍撤出黔州，北上靈州！”

    第七道——“陵州陷落，我虎族十五萬大軍死傷大半……”

    ……

    大殿上響動著一陣又一陣窸窸窣窣的紙張翻動的聲音，而且聲音越來越急，也越來越大。隨著奏章的開啟、關閉，唐凜粗重的喘息聲也變得越來越急，到最後手一抖，懷裏的所有奏章全部“嘩啦”一聲掉了一地。

    唐乾放下手上的茶杯，出聲問道：“燕王有何想？”

    話音落去，唐凜“噗通”一聲跪在了地面上，哭嚎著喊道：“陛下，臣等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唐凜在地上一陣哭嚎，唐乾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到了唐凜的面前，坐在了唐凜的面前。這時候唐炎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見到這幅景象，立即放慢了腳步，嘆息了一聲之後，慢慢地也來到了唐乾和唐凜的身邊。

    唐乾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唐凜的後背，出聲道：“從得知商錦辰的目標是我虎族的時候，朕那時候就應該想到後面的這些危機。但是兩年前的虎族，巴不得能夠跟熊族或獅族有一戰，以此來宣示我虎族的強盛……”說到這兒，唐乾冷笑了兩聲，不說話了。

    “陛下……”唐炎喚了一聲。

    唐乾擺了擺手，出聲道：“現在也無需喊我陛下了，虎族遭遇滅頂之災，我這個皇帝，做與不做都沒什麼區別了……說吧，你那邊又有什麼訊息了？”

    “哥……聶士昭聶將軍……犧牲了……”唐炎靜靜地說道。

    此言一出，唐乾和唐凜全都直直地盯著唐炎。唐乾一臉悲傷，出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八天前，在守衛蔡陽城的時候……左世川大兵圍困蔡陽，聶將軍，戰死城內。”唐炎淡淡的說道。

    “蔡州周圍的軍隊是幹什麼吃的！”唐乾聲音越來越大，“朝廷每年拿出那麼多銀子供養他們，真把自己當飯桶啦！？！？”

    “哥……蔡州周邊的州郡，已經無兵可調，更無兵可徵了……”唐炎最後悲痛地說道。

    唐乾聽了這句話，沉默了……他是皇帝，每一道徵兵命令都是自己下的。從剛開始的十六歲，降到了後來的十五歲，最後竟然降到了十四歲！虎族這是在拿未來的國運來跟列國打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兩年過去了，虎族境內，自然也就無兵可調了。說實話，能夠維持全國不亂，唐乾就已經稱得上是有為的君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