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解婚
“看到了什麼?”
低沉的聲音帶著絲絲調笑傳入雲霓裳的耳朵裡。
雲霓裳緩緩睜開眼,剛經歷了幻境,腦子還有些混沌,眼角流下了幾滴清淚,看了眼坐在自己床邊的男子。
生得妖冶,眼尾一抹重金紫色脂膏畫入鬢間,眸中探究之意不加掩飾,薄唇慘白無色,昏暗的燭光映在他的臉上,顯得更加詭異莫測。
“怎得還哭了,莫不是太過感同身受了。”姬僑伸手抹去她的淚水,溫聲道。
雲霓裳任他的撫著自己的臉頰,絲毫不覺有何不對,認真道:“術師占卜入境,最忌諱的便是太過投入,否則會永遠困在其中,無法醒來。”
“本督自然明白,只是看郡主如此難過落淚,本督猜著郡主莫不是預見了鎮國府的下場?”姬僑輕笑,自顧自地說著。
雲霓裳一聽,臉色徒然一變,撐起有些僵硬的身子,絲毫不介意自己還是閨中女子。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有些惴惴不安,假裝沒聽到,若無其事地問道:“提督大人怎得有空來鎮國府?”
“今兒個十五。”姬僑挑了挑眉,盯著她半開的**露出小半截肩膀,眼神變了變。
察覺到姬僑的目光,不慌不忙地拉好**,伸手在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巴掌大小的短刃,刀身漆黑,藉着燭光泛着陰冷的寒意。
見狀,姬僑笑意越發深了些:“郡主可真是警惕,連自家院子都不放心。”
“提督大人可是放心自家人?”雲霓裳反問。
姬僑不禁啞然失笑,他這常年浸淫宮闈之人,哪兒談得上信任這種詞兒,不過都是相互利用的墊腳石罷了。
“郡主到是個看得通透的。”
“不過是些俗世眼光,哪裏稱得上通透。”雲霓裳將短刃擦拭了一下。
姬僑瞭然地笑笑。
雲霓裳抬起左手露出滿是縱橫交錯的疤痕的手腕,面無表情地又添上一道刀痕,刀刃上竟是滴血未沾!
將短刃放回枕下後,手腕伸到姬僑面前,示意他喝。
看著猩紅的血液從雲霓裳白嫩的腕上不斷地涌出,散發出奇異的香味,縈繞在他的鼻尖,姬僑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唇,捏住她的手腕,毫不猶豫地埋頭汲取,雲霓裳的血液瞬間緩解了他體內的灼熱的疼痛。
感受到血液在一點一點地流逝,雲霓裳本就蒼白的小臉變得更加灰白。雲霓裳看著似是沉浸在美味的食物中的姬僑,突然想起方纔所見的幻境。
華燁……
“嘶……”
正出神著,驀地感到腕上一陣刺痛。
姬僑竟是一口咬了上去!
“霓裳還不知提督大人竟有咬人的習慣。”雲霓裳皺了皺眉,有些不滿道。
姬僑放開她的手腕,鮮血染紅了他原本灰白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道:“以郡主的恢復能力,還怕這點兒小傷?”
“霓裳是人,恢復能力再強,受了傷,終究都會感到疼痛。”說話間,手腕上的傷痕便已經癒合,只留下一道抹不去的印記。
姬僑一愣,他倒是真的從未覺得雲霓裳有著那樣特殊的體質還會有痛覺。
以為傷了她的心,正打算說些好話,雲霓裳卻突然動了,面上表情似是難過似是釋然,輕聲問了句:“提督大人能否幫霓裳一個忙?”
姬僑沒搭話,拇指磨砂著腰間繫著的黑玉。
等了半晌也不見他出聲,雲霓裳眨了眨眼,這種無聲的拒絕讓她難免有些失落。
“幫你可以……”姬僑將她的失落看在眼中。“但是……本督可不是無償幫你的。”
雲霓裳抬首,霧蒙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姬僑,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微暗的燭光散在她清麗的小臉上,柔和,而又純澈。
“霓裳明白。”
姬僑被她的笑容弄得有些恍神,默了默才道:“……說吧,要本督做何事。”
“霓裳想和祁王殿下解除婚約。”
一語驚人。
姬僑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眼中寒意逼迫著雲霓裳,說道:“婚約乃是陛下親賜,雲家和皇室世代聯姻,豈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本督若有這般的能耐去幹預陛下的旨意,怎會拘泥於內宮之中。”
雲霓裳雙手揪了下被子,沉思道:“璉國師祭了,那祈雨的事,如今也就霓裳能做……”
姬僑立馬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得欽佩雲霓裳的固執:“呵,你倒是聰明。”
雲霓裳垂著頭不看他,她知道國師雖能不與皇室糾纏,卻要永生孤寂,還要將靈魂獻祭給聖壇……
可不論幻境是是否有誤,鎮國府和禹羽族都已經賭不起了。
“提督大人可有霓裳大哥的下落?”雲霓裳抬忽地抬起頭,滿面希冀。
姬僑落進她的眼睛裏,原本灰霧無光澤的眸子平地裏讓他生出一種惻隱,他撇過臉,低聲道:“不知。”
似乎早料到了一般,雲霓裳又垂下頭,苦澀地笑笑:“霓裳自小便沒了母親,如今父親死訊傳來,卻連屍體都沒能找著,不知怎的,霓裳始終無法相信父親已死。”
“梁華一戰,死傷慘重,幾乎無人生還……”終究還有些於心不忍,姬僑轉頭看向別處。
雲霓裳笑笑,幾乎,那便還是有可能的……
鼻尖輕輕嗅了嗅,才發現屋子裏作引子的薰香燃盡了,抬首疑惑地看向姬僑,問道:“提督大人熄的?”
“本督可沒閒心管你這些,況且……本督著實想知道郡主到底看到了什麼。郡主不打算說說?”姬僑拿出一方繡帕,細細地揩拭著唇邊殘餘的還未乾涸的血液。
“……”雲霓裳沉默。
姬僑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裳,似乎肯定了雲霓裳一定會說。
果不其然,片刻後便聽得她道:“今日看到的……是霓裳的終局……”
拂過衣袖的手一頓,挑眉看向雲霓裳,道:“郡主不愧是禹羽族的血脈,連自己的終局都能預見。”
“提督大人可別調笑霓裳,這終局……可不是個好徵兆。”雲霓裳扶了扶額,無力道。
“怎麼,郡主可是怕了?”姬僑見她難得入了幻境後會如此無力,好心情地多問了句。
“怕,霓裳怕鎮國府被滅,怕自己無法保住禹羽族與雲家。如今鎮國府只於我一人撐著,盯著霓裳的豺狼虎豹不知有多少,何況,鎮國府的興亡,全不過是陛下一句話的事。”
姬僑盯著她,眼中神色變幻不定,緩緩開口道:“郡主若是怕了,現在便可收手。”
雲霓裳抬頭,一字一句地道:“可霓裳,也從未怕過。”
她自然是不怕的,不然一開始也不會和這位權傾朝野的東廠九千歲有牽扯。禹羽族術師一族,日趨衰敗,而今除了已逝國師璉安,便只得她一人能學得占卜之術。
她想保住鎮國府,只能緊抓著姬僑,即便雲霓裳怎麼也無法看透他這個人。
“那便好,郡主須知與本督這種亂臣賊子有了牽扯,可不是輕易就能撇清的。”姬僑站起身,淡漠地說道。
“霓裳明白。”雲霓裳又垂下頭,啞著嗓子道。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明兒個要準備的東西,可別忘了,本督還等著看那群老傢伙的好戲。”說著,轉身欲走。
“幻境裡,祁王殿下在找一樣東西。”雲霓裳突然道。
足下一頓,姬僑勾了勾唇,並未多問,閃身瞬間消失在房間裡。
雲霓裳定定地看著姬僑坐過的床邊,思緒煩亂,她自己也不知為何會將那句話脫口而出。
“罷了……既然是盟友,隱瞞太多反倒無益,此番誠意擺在明面上也是好的……”
雲霓裳嘆了口氣,感覺有些疲累,躺下後便沉沉地睡去。
姬僑隱匿在黑暗中,聽見雲霓裳自言自語的話,笑意漸深。
揮手熄了僅剩的兩支蠟燭後,閃身離開。